劉媽媽先是大喜,而後一驚,惶恐跪下:“小主子!您聽奴婢解釋,奴婢一家並不是那種奴大欺主,見利忘恩的醃臢貨!奴婢門前打著‘劉宅’的名義,實在是迫不得已啊!”
“奴婢丈夫和大兒子管著兩個蜀錦鋪麵,往來都是有些臉麵的生意人,奴婢穿戴好一些,和老板娘子們交際來往,有時還要在宅子設宴款待,所以寫的是‘劉宅’。這都是為了鋪子裡的生意和顏家的臉麵啊!”
“奴婢家裡的吃穿用度、衣服首飾都是自己掙的——老太太定下的規矩,每年蜀錦鋪子一成利歸我們自己,當做工錢,賬本上清清楚楚!請主子明鑒!”
蜀錦利潤豐厚,劉媽媽一家能過上好日子也實屬平常,況且這是顏府的祖產——目前牢牢把握在祖母手裡,誰都不敢碰的禁地。自己嫌命短了才會把手伸到這個地方!
所以顏睡蓮麵色稍霽,親自扶劉媽媽起來,以聖經裡誘惑夏娃吃蘋果的口吻說道:“我當然知道劉媽媽不是那種眼皮子淺的,你想要的,絕對不是黃白之物。”
“你——您知道奴婢想要什麼?”劉媽媽激動得嘴唇都打哆嗦。
“不如我們一起寫下來,看看想的是不是一處?”顏睡蓮笑道。
半盞茶後,劉媽媽拿著寫好的一張紙湊過來,顏睡蓮用食指蘸了茶水在羅漢床的小幾上書寫。
劉媽媽瞧著案幾上漸漸淡去的“脫籍”二字,雙手一顫,手裡的白紙飄落在地,同樣是“脫籍”二字。
“既如此,我不妨把話說開了,劉媽媽你,也不要在和我打啞謎。”顏睡蓮將劉媽媽拉到羅漢床上同坐,劉媽媽不敢造次,屁股隻坐了半邊——換成是周媽媽,早就順杆子爬,脫了鞋子盤腿就坐。
“雖說目前京城顏府是我繼母當家,但是顏府的家生子的奴婢文書,都在我祖母手裡,也隻有她點頭開恩,你們才能取了文書,去官府消了奴籍,成為平民。”顏睡蓮盯著劉媽媽的眼睛,繼續說道:
“我聽七嬸娘說,這些年顏府家生子脫籍的不在少數。一種是極有臉麵,能在外麵獨立生存的管事們。他們想要個平民的身份和官宦人家結親,或者家裡有出息的男子要考科舉做官——你也知道,自古以來奴籍出身是沒有資格考科舉的。這種情況,祖母一般都成全他們,一來是為顏府搏個寬厚的好名聲,二來這些人脫籍以後,也會時刻記住主子的恩典,遇事有個幫襯。若是強留在府裡,反而留成仇了。”
“這第二種嘛,自然是在府裡犯了錯被趕出去的,這種人沒甚本事,名聲極壞,出了府也找不著好去處,最後都自生自滅了。”
“劉媽媽,你們全家都是有本事的人,聽說你小兒子在學堂裡頗得夫子讚譽,還建議他過了十六歲,可以去試試鄉試?”
“小姐費心了,奴婢的心事都瞞不過您。”劉媽媽連連點頭,眼眶一紅,“我們老劉家世世代代都是顏府的仆人,顏府的恩惠,我們都記下了,老老實實當好差事,從來不敢大意的。托主子的福,這些年著實過上了好日子,可是——”
“可是一想到我那小兒子因為是奴籍,連科舉的資格都沒有,飽讀詩書最後隻能看賬本,我和當家的心裡都難過的緊,吃穿再好有什麼用?都比不過兒子的前程啊!”
劉媽媽心裡很清楚,留在老宅子是永遠沒有機會脫籍——老太太不會放心一家脫籍的仆人看守祖屋祖墳,打理祖產的。所以老宅的世代家仆隻可以享富貴,享受不了自由。
顏睡蓮道:“七嬸娘明年孝期就滿了,到時候,無論我繼母是否寫信要我回去,七嬸娘都會帶著我一起走。”
看著顏睡蓮一臉篤定的樣子,劉媽媽狂喜:明年就能去京城了!
“不過——。”顏睡蓮為難的抿了抿唇,“當初我是帶著周媽媽一家來成都的,回京城時不可能帶兩房人家——即使勉強帶了,你們家到了京城,也會被我繼母打發回來。”
“這個無妨,隻要周媽媽一家不跟著去就成。”劉媽媽急忙說道。
終於上道了!顏睡蓮說道:“周媽媽行事越發不妥,就算跟著我回了京城,我也不能用她了——你說,有什麼辦法把她在成都呢?”
麵對周媽媽這個眼中釘兼絆腳石,劉媽媽恨不得將她活剝了吞下去。
顏睡蓮見劉媽媽越來越凶狠的表情,也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說道:“事情彆鬨的太大,周媽媽畢竟奶過我的。”
“好說,好說。”劉媽媽眼珠兒轉了幾轉,悄聲耳語起來……。
幾天後,周媽媽的獨生女豔兒“病了”。大夫說可能是麻疹!唬得劉管家即刻將豔兒送到鄉下最為偏僻的莊子裡觀察養病。九小姐“體恤”奶娘的愛女之心,特準許周媽媽收拾東西陪護,和她丈夫一起去了莊子。
豔兒的“怪病”時好時壞,熬了半年才好轉,周媽媽卻病倒了;等周媽媽養好了身子,她那個嗜酒如命的丈夫大醉後跌落到獵人的陷阱裡,摔斷了左腿!她又不得不和女兒一起在田莊裡照顧丈夫。
總之,等他們家裡的倒黴事完畢,已經過了一年半。
這一年半期間,周媽媽連田莊的門都沒出去過,田莊偏遠,更彆提偷傳消息給京城的繼母楊氏——當然,這是都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