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都再也回不去了啊全文。”小睡蓮抱著不倒翁娃娃,烏丟丟的眼睛比浣花溪的溪水還要清亮。
小睡蓮說:“我永遠兩歲,你也永遠不是水蓮了。”
睡蓮跌坐在紅毯上,歎道:“自打我成你這個倒黴睡蓮,手裡就是一把爛牌,祖母不慈,生母不在,父親不憐,繼母不愛,姐妹不悌,家奴不敬——好吧,這些我全都接受了,結果呢,舅家袖手旁觀也就罷了,他們還在背後狠狠捅一刀。”
“怎麼就這麼難呢?當睡蓮太累了,我不乾了!”
“是不是像這樣?”小睡蓮將不倒翁娃娃往紅毯上一扔,娃娃彈跳滾動幾下,然後自動站立起來。
“差不多就是這樣!”睡蓮指著不倒翁娃娃說道:“苦難和麻煩就像你的玩具不倒翁,每當我邁過一個坎,解決一個困難,另一個更大的麻煩會自動跳出來;我再邁、再解決、麵對的是更大的挑戰。”
“我繼續往前,阻力越來越大,我身心俱疲,可困難不會停止,它就像滾雪球般越來越大,說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能扛多久,也不確定自己是否邁過一下坎。”
“每走一步,後方的懸崖就推進一步,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有時,前方似乎是絕境。”
“就好像,現在我邁到第五十步,如果前麵第八十步時,我會死,那我為什麼還要那麼辛苦的往前走呢?橫豎都是一死啊。”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既無才學也無野心,更不想當什麼驚才絕豔、絕世風華的奇女子,我隻想過安定一點、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今天一記冷箭,明天一記暗刀,永無寧日的糟心日子……。”
小睡蓮瞪著圓溜溜的眼睛,頗有耐心的聽完了睡蓮的抱怨,煞有其事的摸了摸下巴,說:“你來的那個時代,有一種理論,說人遇到悲傷的事情,往往有五個階段,否定、憤怒、討價還價、沮喪,最後終究還是接受。你現在呢,就處於憤怒和討價還價之間,很好,你繼續說。”
睡蓮氣笑了,道:“你不過是個才兩歲的娃娃,那裡還懂得這些。”
小睡蓮卻說:“我就是你,隻是永遠兩歲;你以為你在和我說話,其實你隻是在自言自語而已啊!”
小睡蓮爬過去抱回不倒翁娃娃,和睡蓮對坐,問道:“你剛來到這裡時,會有這種沮喪麼?”
“剛來的時候?”睡蓮想了想,搖頭道:“沒有,那時我隻是想怎麼學會這個社會的規則,活下去,而且成都比京城簡單多了。”
“其實和這個無關。”小睡蓮很認真說道:“你現在之所以有那麼煩惱,是因為你的本心變了。你以前隻是戴著顏睡蓮的麵具生活,本心還是你自己的,所以母親不在,繼母那麼狠,祖母和父親不管不問這些事傷害不了你,因為你把自己當成過客,看客。既然沒有感情,就沒有所謂的傷害。”
“但是現在,你戴著顏睡蓮這個麵具久了,時間一長,麵具就戴在你心裡,再也不會做到收放自如,麵具與你的本心合二為一,你甚至會忘記你本來是水蓮,因為正如你自己說的,你想過的普通人的生活全文。“
“可普通人的生活是什麼樣子?有祖母疼愛,有母親寵愛,有父親保護,一家人不管貧賤,都能其樂融融過日子。所以不管你是否承認,不知不覺中,你開始會對祖母、父親、舅家有了些許期待,所以在知道舅舅舅母貪墨嫁妝後,心情跌落到穀底,甚至鬱極攻心,吐血暈倒。”
睡蓮冷笑道:“按照你的說話,被氣的吐血,錯不在舅舅舅母,而是我自己期望太高了?”
小睡蓮篤定點頭道:“就是啊,舅舅舅母霸占嫁妝是他們的不對,可是遇到麻煩事不去想應對解決方法,一味生氣發怒,那就是你的錯了。”
“現實依舊殘酷,你我都無法回去。除了好好活著,你彆無選擇。”
“我兩歲就沒了性命,再也看不到太陽升起、聽不到鳥語、聞不到花香。保持你自己的本心,戴著顏睡蓮的麵具繼續生活吧,活著,才能有轉機,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小睡蓮突然問:“誰背叛你,你會很傷心。祖母?父親?舅家?劉媽媽一家?七嬸娘?”
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睡蓮脫口而出,“是七嬸娘。”
小睡蓮說:“瞧,隻有你在乎的人,才能真真傷害到你。同樣的,七嬸娘也在乎你——她曾經說過,你出嫁,她就是你的娘家。她對你是寄予期望的,你這樣賴在這裡不回去,對她而言難道不是一種傷害嗎?”
七嬸娘,去掉一個字就是嬸娘,再去掉一個字就是——“娘”。
睡蓮沉默了許久,想起那晚柳氏的肺腑之言:
“等你出嫁了,你儘可以把我們七房當做娘家,你八哥哥寧佑就是你親哥哥。若在婆家受了委屈,我會帶著張嬤嬤打上門去討個說法;有什麼需要依仗的地方,八哥哥就是你的助力。你是我的侄女,但我一直把你當成親閨女。”
既然你投之桃李,那麼縱使前方再苦再難,我都要報以瓊瑤。想起柳氏,心中覺得暖暖的,也不覺得那麼孤單了,前方好像有了光亮,順著這個光亮走,總有一天,我會撥開雲霧見月明。
若遇魔鬼,我便與魔共舞。若遇豺狼,我便與狼同行!
小睡蓮嘟著小嘴說:“喂,你怎麼還不回去啊?”
睡蓮雙手抱著後腦,緩緩躺在紅毯上,懶洋洋道:“我累了,想歇一歇,你唱那首蜀地民歌《童養媳》聽聽看。”
小睡蓮問:“你怎麼想起來聽這個?”
睡蓮說:“那個童養媳比我還慘,我聽著聽著,心裡就平衡了,就當是勵誌吧。”
“哇,你心理好陰暗。”小睡蓮嘖嘖搖頭,還是乖乖抱著不倒翁娃娃唱道:
“牽牛花兒牆上爬,搭上梯子我看婆家。”
“婆婆十七歲,公公才十八,丈夫還在地上爬。”
“喊了一聲爹,苦了一聲媽,為啥把我嫁給他,他不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