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寵愛、沒了兒子,溫姨娘的命運畫了一個圈,彎彎繞繞的,最後還是回歸到了婢女的路線,隻不過她伺候的對象從好脾氣的魏如眉,變成了冷酷暴躁的楊雪梨。
顏姨娘夾著尾巴過活,為保護唯一的血脈青蓮,不得不裝做與女兒形同陌路人,和溫姨娘一樣如婢女般伺候在楊氏身邊。
溫姨娘和顏姨娘這八年來簡直就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忍受著脾氣越來越暴躁,行事也越發冷酷無情的楊氏。
隻有本分老實的宋姨娘在楊氏嫁過來這八年裡生下勘哥兒。
“你如今,也算是熬出頭了,不像我,唉——。”
東院裡,溫姨娘和素衣銀簪的顏姨娘對坐在羅漢床上,兩人相對無言,良久,溫姨娘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這幾天楊氏因母親和大嫂遠道而來,三個女人整日在泰正院說著體己話,楊氏嫌溫姨娘礙事,就放了她幾日假,還暗示她這幾日也不能閒著,經常去東院禮佛的顏姨娘走動走動,看顏姨娘母女鬨出什麼幺蛾子來。
溫姨娘像木偶般應下,每日中午、晚上吃了飯,就穿過院子天井的葡萄架來看顏姨娘。
顏姨娘知道她是來做什麼的,也沒有閉門謝客,坦坦蕩蕩的上了茶和她說話兒。
顏姨娘受傷的脊背還在作痛,好在這些日子天氣涼下來了,傷口漸漸愈合,睡覺都是側躺或者趴著,這算是熬出頭了麼?
顏姨娘淡淡一笑,道:“老太太要我在這裡禮佛,為老爺夫人祈福。”
溫姨娘動了動嘴唇,眼裡露出淒哀之色,道:“姐姐且放下心,妹妹不會做那耳報神,更不會和夫人亂講。”
能放下心麼?如今我誰都不相信,隻信自己的女兒。顏姨娘隻是笑笑,說:“妹妹喝茶,都快涼了。”
溫姨娘身形一震,泫然欲泣道:“自作孽,不可活,妹妹早就食下昔日種的惡果,姐姐還不能原諒妹妹嗎?”
“妹妹何出此言?我從未怪罪過妹妹,何談什麼原諒。”顏姨娘道。
“都是妹妹的錯,不聽姐姐的勸告,還奚落姐姐沒能生兒子。妹妹犯了大錯,害人害己,失了哥兒,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像一隻狗般在夫人麵前討好乞食。”溫姨娘淚如雨下,哽咽道:
“先五夫人還在的時候,她把我們這幾個姨娘當人看,從來不朝打暮罵,也不無事生非,你我有孕時,她請大夫請乳娘,還單獨給我們開小廚房,好生調養著——。”
顏姨娘打斷道:“妹妹提這些做什麼?先五夫人已經去了。”
顏姨娘暗想:當初你踩她一腳時,何嘗猶豫過半分?現在惺惺作態又有什麼用?
“妹妹聽我把話說完。”溫姨娘扯著顏姨娘的袖子,哭訴道:“我心裡難受,也隻敢和姐姐說這些心裡話,今天是來給姐姐示警的——青蓮說了門好親事,五爺和老太太都逼著五夫人準備嫁妝,可五夫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啊,你莫要以為你躲在佛堂,青蓮婚事已定就高枕無憂了!五夫人她——她真的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妹妹魔怔了,敢議論主母,請速速回你的西院去!”顏姨娘扯回自己的衣袖,下了逐客令。
“姐姐彆趕我走,我做了孽,這輩子翻身無望,如今隻是等死罷了,可是姐姐不同,你還有青蓮能指望。”溫姨娘低聲道:
“你要小心五夫人,她可能會對青蓮下手。我那哥兒死的蹊蹺,好端端的得了什麼水痘去了。前幾年七夫人從成都回來時,本來是打算帶著九小姐一起的,可是那個時候九小姐偏偏也得了水痘!”
“那裡有那麼的巧合?!”溫姨娘湊過去耳語道:“九小姐命大,躲過一劫。我的哥兒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如今九小姐聽濤閣防的嚴實,上頭又有老太太和七夫人罩著,五夫人不敢下手,可是你的青蓮怎麼辦?夫人心腸歹毒,你要比以前更警醒才是。”
顏姨娘瞳孔猛地一縮,依她對楊氏的了解,楊氏膽子大下手狠,青蓮一個小小庶女,該如何應對呢?
溫姨娘擦了擦了淚,從荷包裡取出一個金鑲寶石排花簪子放在炕桌上,說:“這是我給青蓮的添妝,姐姐替她收著罷。”
弧形的金絲架上排列著十一朵以黃金為花瓣,寶石為花蕾的簪子,無論是造型還是成色都堪稱極品。
顏姨娘不敢接,推了過去,說:“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再說青蓮婚事還早,等以後再說。”
“以後?”溫姨娘淒然一笑,道:“我是個沒有以後的人,還不知能不能活著看到青蓮出嫁那天。你放心,這個簪子來曆清白,是先五夫人在我生了哥兒之後賞的,如今我也沒臉戴著這個進棺材,不如給了青蓮,將來在娘家也能撐一撐場麵。”
言罷,溫姨娘起身告辭。
顏姨娘沒有去碰炕幾上名貴的簪子,楊氏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手裡已經有好幾條人命,青蓮如何才能自保呢?
作者有話要說:溫姨娘也是個猜到開頭,卻沒有猜中結果的女人。
魏如眉給了溫姨娘體麵,得到的卻是背叛。
圖為溫姨娘送給青蓮的添妝——金鑲寶石排花簪子。
這個是湖北明朝藩王博物館的藏品,中間那個尖銳的部分足足可以把腦袋紮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