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氣,如少女的微笑般賞心悅目,這個時候沒有春天的乍暖還寒,也沒有夏天那種火辣的熱情,在池塘邊釣釣魚,下下棋,約閨中好友吟詩做畫,甚至聊一些八卦也彆有一番風味。
睡蓮站在畫案後麵作畫,將荷塘最美的景致收納在宣紙之上——這一次她畫的是人物,來這次賞荷宴的十一個閨秀或立或站、或撲蝶嬉戲、或對弈手談、或釣魚或下船采荷,或吟詩作賦,無一神形皆備,一瞧畫卷便知是誰家的小姐。
張瑩陪著客人們說了一圈話,最後來到柳樹下的畫案處,先是看了看睡蓮的半成品畫稿,而後笑道:“難得見你當場作畫,今日怎麼有這個興致?”
“還不是因為你這個主人雅致嘛。”睡蓮筆下一頓,宣紙上,行筆至此就此擱一半(借用一句周董青花瓷歌詞),她作畫時習慣站著,這時覺得有些累了。
睡蓮說道:“難得有宴請不請戲班子湊熱鬨的,荷塘清幽,風聲蟲鳴比那絲竹之聲好聽多了,就想信手畫幾筆。其實我也想填詞吟詩的,可一想有你這個詩仙女在,我就不班門弄斧啦,免得弄斧不成,砸了自己的腳。”
張瑩掩口輕笑,道:“你呀,其他都尚可,作畫更是一絕,可就是詩詞不開竅,每一次詩會,你幾乎都是抄錄詩詞的那個,為人作嫁衣。”
睡蓮咯咯一笑,打趣道:“哎呀呀,我這是揚長避短呢,詩詞不行,字還是能拿出手的,還能顯得我任勞任怨,淡薄名利,性子隨和呢。”
張瑩朱唇輕啟,皓齒如雪,笑道:“你這張嘴呀,青草也能被你說成是一朵鮮花,還往自己臉上貼金,羞也不羞。偏偏我祖母還說你性子靜,麵也善,總是叮囑我護著你些,彆被人欺負了去。剛開始我也這樣以為呢,後來和你接觸久了,才知道你這小蹄子最是滑頭的。”
“怎麼了?是不是很失望呀。”睡蓮笑道。
短短四年,張瑩加入了姚知芳、顏如玉和睡蓮的小圈子裡,她們關係親近,經常互相玩笑,四個人還在顏如玉的溫泉莊子裡“坦誠相見”過,衣服一脫,個個都是極品美女呀。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走向旁邊的亭子,丫鬟們忙上茶和點心,睡蓮用了一塊玫瑰酥,喝了半盅茶,幸福的迷起了眼睛,享受著午後的閒暇。
“你們又丟開我說體己話!”姚知芳捧著新采的荷花笑嘻嘻的走過來,坐在睡蓮對麵的繡墩上吃點心。
張瑩接過知芳的新荷,放在鼻間輕輕嗅著,說道:“什麼又丟開你?明明是你自己坐不住,先是和我一起看睡蓮作畫,然後和薛家姐妹一起撲蝶,等到劉玥邀我下棋時,你已經垂釣去了,等我們手談一局,回來繼續看睡蓮做畫,你又不知何時上船采荷回來了。”
“睡蓮你評評理,是我們丟下她,還是知芳把我們丟下?”
睡蓮不說話,隻是看著知芳笑,知芳不好意思嗬嗬一笑,借著喝茶把話題岔開:“等入了秋,我再請你們去我家的獵場打獵去,秋高氣爽,天高地闊,騎著馬兒奔跑涉獵,到了晚上累著了,就去如玉——哦不,是魏王妃的溫泉莊子裡泡一泡去乏,她已經答應我了,把莊子借給我用幾天。”
想起去年秋天在姚家獵場開心玩耍的那幾天,張瑩有些躍躍欲試,“好啊,我整個春天都沒怎麼碰弓弦了,從今日起每日射箭一百支,我可不願意再排末尾了。”
京郊姚家的獵場,是姚知芳母親從安順伯府帶來的陪嫁,這個小獵場和龐大的皇家獵場截然不同,隻是圈起來的一個山頭和一片草地,根本沒有多少野物,更無凶猛的豺狼。
每逢秋天,姚府下人就買一些兔子等溫順的小動物放養在那裡,而且每逢姚知芳狩獵不順時,下人們會按照姚大人的吩咐偷偷給小動物喂草藥,動物吃了之後反應就慢下來,算是給自家大小姐作弊。
當然,姚知芳不知道這些,由此可見作為姚府唯一的千金小姐,她受的寵愛無與倫比。
像張瑩這樣的世家女子,大多心氣是高的,不願服輸,去年排了末尾,今天勢必要追回來。
對於睡蓮來說,每一次和姚知芳她們遊玩就是身心的放假,暫時離開顏府這個彆人咳嗽一聲都要揣摩原因的地方,所以睡蓮也拍手叫好道:“你早些下帖子,我一定去。”
“唉,如——魏王妃是去不了了。”知芳感歎道,突然目光一轉道:“咱們提前說好,不準用燧發槍!誰用誰作弊!”
“我不用那個勞什子,聲音大的嚇死人,就看某人了。”張瑩笑著看著睡蓮。
某人指的就是睡蓮,去年睡蓮兩杆燧發槍輪著用,戰果不凡,東道主知芳年年勝出,唯獨去年敗在睡蓮的燧發槍之下。
睡蓮攤手笑道:“那燧發槍明明是你送給我的,如何又不能用了?出爾反爾,非君子所為。”
姚知芳的大伯父在工部軍器所任職,專注於火器研究,這個時代的火槍本來是沿用了二百年的火繩點火工藝,就像放鞭炮似的,每遇惡劣天氣,火門裡的火藥被風吹散,或者被雨淋濕,火槍就不能發射,或者你點燃了火繩,還沒瞄準呢,就呯的一聲,提前發射了——就像男人早那啥似的(嘿嘿,你們都懂的)。
鑒於這種火繩火槍的弱點,工部研發出了燧發槍,用內置的燧石點火,扣動扳機時,彈簧與火石摩擦發火,無論風雨都可以發射,相當於技術革新了(注:燧發槍是明朝戶部侍郎畢懋康的發明,領先世界幾十年,可惜那時明朝已經風雨搖擺,即將被滿清摧毀,如果這項發明能再早三十年,或許能夠改寫中國曆史。)
這種武器還在試驗過程中,沒有批量生產,姚大爺在工部專管火器研究,家裡還私藏了兩支,被姚知芳哄到手,玩了幾天覺得沒勁,不如弓箭來的實在,就送給了向來喜歡新鮮玩意兒的睡蓮。
睡蓮如獲珍寶,去年秋天在京郊姚家獵場上大展身手,打破了知芳衛冕神話,知芳當然不服氣,今年定要製定規則,把燧發槍排除在外。
睡蓮和姚知芳討價還價,最終定下燧發槍中的獵物兩隻隻能算一隻,打個五折計入戰利品。
涼亭裡三個手帕交互相打趣說笑了好一會,睡蓮才回去重新提筆作畫,畫成之後,諸芳皆圍過來品鑒,自是讚歎不已。
品完了睡蓮的畫,開始評諸位千金寫的荷花詩,打算選出最好的來,由睡蓮執筆,抄錄在畫卷之上。
千金們的詩詞各有千秋,一時難分高下。
三年多過後,張瑩和睡蓮再次相逢荷花池,那時她們都已經為人/妻,兩人唏噓不已:那天她們三個人興高采烈的聊著秋天狩獵,未可曾想,那個美好的約定再也有沒有機會實現了。
就在諸芳在荷花池畔討論的如火如荼之時,佛堂內英國公太夫人麵沉如水問道:“孫兒媳婦就如此容不下睡蓮?”
英國公夫人歎道:“唉,媳婦稍微逼問了幾句,她就全說了,說是想要她表妹劉玥代替睡蓮做五兒媳婦,將來妯娌之間也好相處。媳婦訓了她幾句,她還差點哭得昏死過去。”
“這也難怪,她娘家成國公府如今這個情形,她內心惶恐不已,溶兒又出息了,她擔心睡蓮家世太顯,人又出挑,怕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