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西城,永定伯府最新章節。
雖說正值金秋八月,但是剛剛被降了爵位的永定伯府卻一片衰敗蕭條之氣,連路邊匆匆而過的仆人臉上都了無生機。
降了爵位,本來就是莫大的侮辱,一口氣從侯位降到伯位,更是奇恥大辱!
彆人是從一等侯降到二等、或者三等侯,起碼對外的稱呼還是侯爺,而永定伯府卻是坐過山車似的從一等侯降到了一等伯,還被收回了代表聖眷的勳田!
誰也沒指望過靠那幾百畝勳田養家糊口,可是這勳田是從第一代永定侯開始有的,驀地被收回去,如同一記耳光狠狠甩在許家列祖列宗臉上,許家族長坐不住了,到底是仗著長輩的身份將“教女不嚴”永定伯夫婦傳到祠堂狠狠訓斥了一頓。
侯府變成伯府,以前依仗侯府生活的許氏族人不僅惶恐起來,萬一侯府徹底倒了,他們該何處何從,燕京城多少勳貴後代沿街討飯的,難道他們也要淪落至此麼?
習慣侯府蔭庇的族人馬上想到剛剛升了伯爵的順平侯,暗想永定伯府倒下了,順平侯還在呢,乾脆改換門庭,去抱順平侯的大腿得了。
這些人也不想想,他們以前得了永定伯夫婦的好處,明裡暗裡詆毀許三郎的名聲,幫著這對夫妻把許三郎踩在腳底下,這會子琵琶彆抱,誰知這把琵琶理不理他們。
不過此時寧園女主人還在皇宮,男主人在西南,他們滿腔的秋波無處拋灑,憋得快要傷身了。
襄陽侯夫人一早來探望“病重”的親家兼大姑子永定伯夫人,一路瞧見伯府這幅敗像,心裡暗自後悔——早知如此,當初何必親上加親,把紫丹嫁到這裡呢?!世子夫人的位置看來沒多大希望不說,現在連侯府都變成了伯府!唉,這筆買賣真的要賠的血本無歸。
襄陽侯府目前在燕京有個很出名的外號——隨風倒!是為諷刺侯府在偽帝之亂時的態度曖昧不明,騎牆觀望,大亂結束後,侯府為了自保,狠心將懷孕的世子夫人薛敏休棄,一屍兩命死在斷頭台上。
虎毒尚且不食子,燕京不少人戳襄陽侯府的脊梁骨,說侯府涼薄冷血,薛敏嫁入侯府,她就是侯府的人了,安順伯府滿門抄斬,也斬不到薛敏這個出嫁女頭上去,侯府保住薛敏,無論是在道義還是在律法上都站得住腳,更何況,薛敏肚子還有侯府的嫡孫啊!
當時還是永定侯夫人的楊氏也勸告兄嫂,她實在不願意自己的娘家被人議論涼薄,她說,“你們要薛敏死,大可以在薛敏生產時做手腳,橫豎婦人生產時就凶險無比,等她安然生下孩子,再灌點活血的藥物,立刻就血崩而亡,你們既能保住孫子,又能保住襄陽侯府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對於這位姑太太的勸告,襄陽侯和世子都有些動容,但是襄陽侯夫人根本沒聽進去,作為侯府當家主母,她也有自己的考慮:
首先,薛敏畢竟是犯了謀逆大罪的罪臣之女,聯姻是為了鞏固家族勢力,現在薛敏不僅起不了這個作用,而且還成了累贅。
薛敏是襄陽侯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隻要她活著,她就是未來的襄陽侯夫人!侯夫人娘家是謀逆罪臣,承平帝和其繼任者心裡肯定有忌憚,將來襄陽侯府的子弟如何能得到聖眷,在沙場上立功?
還有,如果按照姑太太永定侯夫人的法子,暫時保住薛敏,在生產時做手腳,薛敏血崩而亡,然後再給世子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看起來完美無缺,實則有個致命的缺陷:
一旦薛敏生下的是個男孩,這個孩子就是襄陽侯府名正言順的嫡長孫!將來是要冊封世子,繼承侯府爵位的!未來的襄陽侯外祖家是謀逆之臣,這對侯府子弟們的前程更為不利啊!
唯一的辦法,就是可以把嫡長孫養殘了,往紈絝路上走,將來以長子不賢為由,改立繼室生的嫡子為世子。
話雖如此,此舉卻成了亂家的根源——繼室嫡子將來即使立了世子,也名不正言不順,原配薛氏生的嫡長子,永遠是世子心中的刺,而薛氏之子難道會任由異母弟弟搶了自己的爵位麼?
到時候看著兩個親孫子同室操戈,襄陽侯府就會大亂,說不定因此鬨得魚死網破,侯府的爵位被朝廷擄奪,子弟沿街乞食——這種場麵,燕京這些勳貴世家每隔幾年都會上演一出,有前車之鑒在此,襄陽侯府還要走彆人的老路麼?
還不如在薛敏之子出生時就掐死他!將禍根消滅在源頭!
倘若薛敏生的是女兒,將來這個女兒的婚嫁肯定是大問題,侯府估計要送出許多陪嫁,才能把這個孫女打發出門——不合算啊不合算,襄陽侯夫人骨子裡“鹽二代”的精明和唯利是圖不容許她做這種注定賠本的買賣。
襄陽侯聽了妻子冷靜精準的分析,心中的天平又開始回到原點,默然點點頭,逼著兒子寫休書休棄了懷孕的兒媳婦。
畢竟是結發四年的夫妻,情分還是有的,而且薛敏肚子裡的孩子是夫妻兩個期盼已久的,襄陽侯世子顫抖的提起毛筆,語不成句,寫了撕,撕了寫。
不過到了第二天天亮,世子的休書到底是寫好了。丈夫連骨肉都拋棄了,如何能容得下她?哭求是無用的,薛敏木然的接過休書,沒看休書,也沒看滿臉愧疚的丈夫。
那一刻,薛明突然想到了前不久剛剛自縊而亡的泰寧侯府五少奶奶薛賢,薛賢如願以償嫁給了探花郎陳灝,卻沒想到這是一出“美男計”,高興了三個月,陳灝轉眼就親手毒殺了她的親兄弟,奪了兵符。
哀莫大於心死,所以薛賢上吊自縊了,想來那時薛賢的心情和自己現在一樣吧最新章節。
薛敏回到臥房換上了白色粗麻布衣衫,將自己僅有的嫁妝分給了陪嫁的丫鬟和管事娘子,把賣身契的發還了,要他們各自回鄉下過活,全了主仆的情分。
然後,荊釵布衣的薛敏孤身一人回到已經被封的安順伯府,當即就被拖向斷頭台,手起刀落,薛敏和全家團聚了。
得到消息後,襄陽侯世子哭嚎了一下午,襄陽侯夫婦也落了幾滴淚,畢竟死去的也有自己的親孫子,可是他們對自己的選擇從未後悔過。
襄陽侯是侯府旁支的子弟,如不出意外,他的人生應該是依附著侯府過一輩子,可老襄陽侯無子,過繼了他來做嗣子,繼承了爵位,他坐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襄陽侯夫人出身低賤,祖上是鹽商,金盆洗手後督促家裡子弟讀書走仕途,居然也考出兩個兩榜進士,不過古代到底是講究出身,尤其是考科舉做官的,彆說是祖父,就是祖上九代也要被人翻出來評說。
士農工商,商者最賤,襄陽侯夫人娘家雖然財勢逼人,但在官場上毫無根基,包括其父親在內的兩個進士仕途都很平淡,現在襄陽侯夫人的父親在號稱“鬼都不理”的南京兵部混日子,一個伯父在已經致仕乞骸骨回老家了。
襄陽侯夫人命好,早早和當時還是前途一般的旁支襄陽侯定了親事,寫下婚書,所以她才得以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品侯夫人。
所以說,夫妻兩個現在的地位都來之不易,一個未成形的孫子和侯府前途比起來,簡直太渺小了。
尤其是現在襄陽侯夫人看見親家永定伯夫人躺在床上、儼然一夜老了十歲,不停的和自己抱怨,襄陽侯夫人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鬢發幾天變白的永定伯夫人拉著襄陽侯夫人的手哭訴道:“……當初我就該狠下心,聽嫂子您的話,忍著罵名和猜疑,把許三郎這個狼崽子扼殺在搖籃裡就好了!如今他封了侯爵,我們卻降為伯爵,賢——茉兒因他的妻子在宮裡早產,被廢了嬪位,打入冷宮!我真是後悔啊!當初若掐死這個狼崽子,我們侯——伯府何以一敗塗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