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舊夢依稀往事迷離,豈曰無衣與子同袍(1 / 2)

十八釵 暮蘭舟 6768 字 8個月前

盛夏,傾盆大雨全文。

王素兒在電閃雷鳴中緩緩睜開眼睛,她的臉就像一張皮蒙在骷髏上,唯有眼睛是唯一的亮點,朦朧中,看見已然雞皮鶴發的崔媽媽伏在床頭淺睡。

“媽媽,媽媽。”王素兒輕聲叫道。

崔媽媽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立刻彈坐起來,揉了揉眼睛,驚喜道:“夫人醒了?要不要喝點水?”

王素兒緩緩搖頭,崔媽媽眼睛一黯,已經連水都不想喝了麼?

“媽媽,我想喝點米湯。”王素兒說道。

“啊!我這就給你倒一碗來!”崔媽媽樂不可支的站起來,不料站的太猛了,她這個年紀承受不住,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榻上。

崔媽媽抱著床柱,笑道:“你瞧,媽媽老了,不中用了。”

王素兒從薄被裡伸出枯枝般的手,如棉絮般的力道拍了拍崔媽媽的手,說道:“媽媽莫要著急,這種事交給丫鬟們辦就是了。”

“那怎麼行呢?她們煮出來的米湯不是太稀就是太稠,小姐那裡喝得下去哦。”崔媽媽慢慢站起來,去隔間的紅泥小爐倒了一碗米湯喂給素兒。

身體依舊抵觸著任何食物,溫熱的米湯從喉嚨到胃部,就像吃著穿腸毒藥似的痙攣做嘔,王素兒咬緊牙關,竭力將一勺勺米湯喝進去。

一碗米湯終於見了底,崔媽媽擱在碗勺,摟著王素兒,輕輕拍著她的背,就像素兒還是嬰兒時期,她抱著小小的素兒拍奶嗝似的。

“媽媽,早上的時候,我恍惚聽到茗兒守在床前哭泣?”王素兒問道。茗兒就是她的繼女,現在已經是正在說親的大姑娘了。

崔媽媽一怔,而後繼續給素兒順氣拍背,說道:“她見你瘦成這樣,心裡疼的慌,就哭了。”

王素兒緩緩搖頭,纖細的頸脖似乎很難支撐起頭顱,“媽媽莫要哄我了,我那時半夢半醒的,也聽到一二,茗兒哭訴說伯夫人在給她張羅親事,那個人肯出彩禮錢,又不計較女方嫁妝,但是好酒濫賭,原配是被他生生打死的。”

崔媽媽聽了,自知瞞不過去,隻得勸慰道:“夫人莫要擔心,這等醃臢人家,二爺定瞧不上的,茗兒好歹是伯府嫡女呢。”

二房一家人還沒分出去,所以茗兒的婚嫁開支需要從伯府公中支出,可是永定伯府的錢袋子早就被掐斷了,寅吃卯糧的,永定伯夫人那裡舍得花銀子給茗兒籌嫁妝?許二夫人王素兒眼瞅著要活活餓死了,永定伯夫人打算找戶人家胡亂把茗兒打發出門,免得茗兒要守孝三年在伯府白吃白喝的,將來又要替她操心婚事。

王素兒說道:“若是以前,二爺肯定不會聽大嫂的,可是他前年被參丟了官職,四處使錢謀起複,手裡那些銀子也快見底了,那裡顧得上給茗兒另籌備嫁妝呢?少不得看伯府臉色行事全文。所以大嫂說那人肯出彩禮,又不在乎女方嫁妝,二爺肯定就有八分準了,如若不然,茗兒也不會哭成那個樣子。”

“媽媽,我和他夫妻這些年了,他的習性我還不了解?麵上假仁假義,內心其實齷蹉不堪,為了仕途,二爺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來的呢?”

崔媽媽腸子都悔青了,哽咽道:“都是我害了你啊!當初被花言巧語騙了,又見二爺相貌堂堂,舉止斯文的,心裡就想撮合你們,卻沒想過了這些年,才知此人人麵獸心,斯文敗類!”

王素兒淒然一笑,淡淡道:“媽媽莫要傷心,這都是我的命,逃也逃不掉的。媽媽可還記得,我在閨中時,給您講我經常做的一個噩夢?”

有關於王素兒的一切,崔媽媽都記得,“是不是門口停著大紅花轎,你不想上花轎,求去世的顏老太太還有顏九小姐,求她們幫忙阻止,她們卻無動於衷?”

“是的。”王素兒點頭道:“可是我最後一次做那個噩夢,夢境卻完全不同,花轎停在前麵,沒有人催我,也沒有逼我,我卻自己選擇坐了上去。現在想想,這正是預示我的命運啊,其實到頭來,都是我自作自受罷了,怨不得彆人。”

崔媽媽急忙道:“夫人莫出此言!這那裡是你的問題?顏家連個庶女都嫁的比你好,分明就是顏家無情無義,作踐你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啊!”

“往事休要再提,王素兒歎道:“從鬼門關裡進出好幾回,我也看開了,我嫁的不如顏家一個庶女,實因我姓王,她們姓顏。這都是命啊,無論我怎麼掙紮,依舊逃脫不了命運,我少女時期所有的夢想都在表哥身上,表哥成親,夢就碎了,我本應該放棄的,可是那天在寺廟上香,看見二爺穿戴和表哥一模一樣的儒巾長袍……我貪婪的追求著表哥的影子,卻迷失了方向,把自己推向無底深淵。”

崔媽媽淚如雨下,忿忿道:“都是那個殺千刀的佑——。”

“媽媽,這不怪他的。”王素兒微微闔上眼睛,乾瘦的麵容上回光返照般有了少女的笑容,“我們琴曲相合,詩詞相答,我們從來沒有說什麼,心裡卻是明白對方的意思,短短兩年,卻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記憶了。我無數次想忘記,可每當我即將忘記的時候,我就感覺我這一輩子似乎都沒活過一次。”

“回憶,讓我苦痛,也在提醒我曾經活過。就像媽媽喂給我的米湯,我那麼惡心想要吐出來,但是為了延續生命,我依舊要全力咽下去。”

崔媽媽擦了擦淚,說道:“好,我聽你的,誰也彆怪誰,咱們關起門過日子,管彆人過的好壞,橫豎他們享受榮華富貴,也不會惦記我們死活。”

“嗯。”王素兒點點頭,說道:“媽媽,茗兒走後,我又夢到了那頂吃人的花轎,可這次穿戴鳳冠霞帔的不是我,而是茗兒,她就像當初的我一樣,跪求我救救她,可是我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拖上了花轎!”

崔媽媽一愣,喃喃道:“夫人的意思是——?”

王素兒歎道:“自打我進許家門,隻有茗兒是全心全意依賴著我的,都說繼母難為,可無論彆人怎麼挑唆,她始終把我當做親生母親依靠著,悉心幫我照料一雙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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