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秘道的驚悚夢境, 一去不返。
仿佛在烈火灼燒般的烈日下,瞬即墜入冷涼流溪, 阮時意迷迷糊糊掬起一泓清涼,淺嘗一口。
渾身說不出的舒暢, 四肢百骸如有溫涼氣息流動。
大抵先一日心懸於空,外加奔波勞碌,她這一覺睡到天色大明, 方慵懶睜目。
嗯……什麼烈日,什麼清溪, 一概不存在。
——她穿了三層衣裳,側臥於床榻, 雙手雙腿全往徐赫身上堆。
徐赫懶洋洋仰麵而躺,覺察她有所動作, 他轉眸笑道:“阮阮,你手腳麻不麻?是否需要幫你揉揉?”
……!
阮時意回神, 細辨周遭環境,總算確認一事——她昨夜陪他作畫,全然忘記回房, 直接依靠在外間睡了。
至於為何會黏上他,必定因她衣裳穿太多,而他體溫自帶寒涼之氣, 使她睡夢中不由自主靠近。
“你、你怎麼……不把我叫醒!”
她自知此言乃廢話, 仍禁不住慍惱。
“看你睡得香, 我既舍不得喚醒, 又不忍心讓你睡短榻……當然要把你抱回床上!”徐赫笑語哼哼,“放心,我沒胡來,是你主動抱我的。”
“哦……那真是抱歉。”
阮時意鎮定從他腰腹腿上撤退,緩緩坐直身子。
有過數次經驗,她深知自身越是表現怯意與赧然,那家夥將越發得瑟地逗引。
她得學著厚起臉皮。
當務之急,應趁其他人未發現,趕緊溜回客房。
見徐赫大模大樣躺著不動,她沒好意思從他軀體上翻趴而過,遂按捺窘意,推了推他。
“嗯?”他似笑非笑望著她。
“我、我要下去,你讓一讓。”
“哦?睡完就跑?”
“彆瞎說!”她使勁兒推搡他,強行從床尾“突圍而出”。
徐赫伸手攙了她一把:“急什麼!又不會吃了你!”
阮時意下床後,顧不得他耐人尋味的視線,徑直褪下他的灰色外披,卻聽他暗笑,“嗬嗬,老夫老妻的,用得著這般見外?”
她懶得搭理他,謹慎繞過屏風,確認外頭無異動,悄然拉開房門。
尚未提抬足跨檻,她動作微凝。
隻因,她跟前兩尺外,正整整齊齊蹲坐著五條大狗,團團圍住門口,吐舌搖尾,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更尷尬的是,阿六與沉碧剛好從廊下端著洗漱用具走來,恰好瞧見阮時意蓬頭亂發、衣裳不整、被狗兒們圍困的窘迫場麵。
“姑娘,您醒了?給您備了水。”沉碧似早覺察她在徐赫房內,半分驚詫之色也無。
“……我昨晚陪先生作畫,不小心睡著了。”阮時意自詡說的全是大實話。
“嗯,”沉碧一本正經點頭,小聲補充道,“其實,您犯不著對下人解釋。”
阮時意方覺自己無意識暴露了心虛的一麵,速即從大毛二毛之間擠出,“這幾個小家夥怎麼回事?”
阿六笑道:“昨晚叔說了,它們若乖乖守夜,不亂吵鬨,就賞好吃的,這不一大早在等著麼?”
“那……昨晚真沒人來擾吧?”阮時意始終放不下心。
徐赫悠哉悠哉從裡臥披衣而出:“他們可警覺了!昨夜晟兒尚在院門十丈以外,二毛和四毛便開始撓我的門……倘若是陌生人,怕是早吠叫了。”
陽光落在他那張紅腫漸消的臉上,殘留的藥膏斑斑駁駁,兼之胡須粗獷,衣冠淩亂,與阮時意並立,難分誰比誰更狼狽。
天知道沉碧和阿六要多努力,才能壓抑得住唇角的弧度。
徐赫這座無名宅院原先隻住了三個人,糧食儲備本就不多,忽然加上阮時意、沉碧、阿六和狗,沒兩頓已然吃空。
中午,徐府仆役手持首輔手諭,為他們送來一整車糧油米麵、蔬菜肉類,還有活雞活鴨活魚等物。
阮時意瞧著那陣勢,總覺兒孫有意讓她在“情郎”處多呆幾日,莫名生出一種“老人家被子女嫌棄”的錯覺。
二人未能從徐家仆役口中探尋地下城的處理情況,隻知徐明禮連夜召集內閣群臣商議對策,料想此案棘手,已超出眾人預料。
徐赫沒法親自前往郡主府回覆夏纖絡的要求,唯有請徐府人替他捎去手書。
內容具體是什麼,阮時意不得而知。
是日,沉碧、阿六與兩名老仆忙著安置食材,而徐赫則抓緊時間臨摹。
阮時意四處收拾,見徐赫舊袍裳磨損,她挪至窗邊,對著光穿針引線。
徐赫百忙中抬頭,目睹她以不熟練的動作認真縫補,不禁一笑:“不論過了多少年,阮阮始終是位賢妻良母。”
“彆笑話我,”她輕輕一啐,“我生完明初當晚,便聽聞你的噩耗,坐月子時日夜哭得撕心裂肺,哭傷了眼,這三十多年來不但沒作畫,連針線活也基本不碰……”
見徐赫神色愴然,她笑了笑:“我說這事,並非怨你,而是怕你嘲笑我縫得不好,事先給自己找個台階罷了。”
徐赫停下手中筆,挪步行至她身側,謹慎從她手上奪過針線。
對上她狐惑且怨懟的明眸,他探臂將她上半身攏向自己。
阮時意靠在他勁瘦的腰上,他的體溫明明帶著涼意,卻醺得她臉頰微熱。
“你又借機對我……動手動腳!”
被他衣袍上的沉水氣息亂了心神,她稍稍掙開。
徐赫沒再勉強她,隻是低下頭,靜靜凝望她溫婉沉靜的麵容。
他所在角度,能見著她黑如墨染的青絲,白如冰玉的纖頸,紅潤亮澤的嘴唇。
黑白紅三色相映,如墨畫點朱,嬌媚動人。
阮時意被他大膽炙烈的眼神一燙,趕忙抓起被他丟棄在旁的衣裳,未料一時不慎,指尖被針紮,縮手之際,免不了“啊”聲驚呼。
“疼不?”
徐赫急急搶過她的手,毫不猶豫挪至嘴邊,以舌尖輕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