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2 / 2)

“晟兒沒事,”徐赫咧嘴一笑,“至於我,要不……你作個全身檢查?”

阮時意睨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正經多一陣子?有沒有點當長輩的自覺!”

“我是怕等到晚上,烏燈瞎火,瞧不真切……”他笑語哼哼貼近,溫熱氣息落在她耳邊,“當然,你還能用彆的方式檢驗。”

阮時意惱他亂撩,稍稍推了他一把:“趕緊睡一覺,補個眠!”

“為何要補眠?怕我‘體力不濟’?”徐赫探臂圈上她的腰,語帶玩味,“明明是你自己……力弱難撐。”

阮時意咬唇扭頭,避過他湊近的嘴唇:“大白天彆說葷話!”

“我離家好些天,可有想我?”他不依不饒在她腮邊親了親。

“不想,”她刻意端起肅容,“你往時不在家的日子多著呢!”

“歸根結底,還在怨我,”徐赫強行將她抱至腿上,“又是你自個兒答應那姓姚的……”

見大門早被徐晟出門時掩上,阮時意沒作抗拒,藕臂繞向他的肩。

“他找上門,告知來龍去脈,難道咱們要拒人於千裡之外?”

“嗯,但願風波平息,相忘於江湖便好。”

徐赫眼底憂色化作山水間的渺遠。

廳中雞湯殘香融合小彆數日的思念與牽掛,一點點消散於空氣中。

二人以古怪姿態相互擁抱片晌,均自無言。

良久,徐赫似是不甘心,又問:“真沒想我?”

阮時意被他偶爾暴露的孩子氣逗笑了,但要她承認對他的掛念,她無論如何也道不出口。

見她默然不語,他以鼻尖輕抵她的纖頸,醇嗓如喃:“也不想……小三郎?”

阮時意周身發燙,忙在他有下一步動作前從撤出他的懷抱。

“你你彆胡鬨!快快快去洗澡!臭死了!”

徐赫笑顏舒展:“好,洗淨,躺平,等我家太夫人好好享用。”

“閉嘴!”

阮時意健步如飛,溜得奇快。

徐家祖孫拾掇一番過後,已是午時。

恰逢這一日,徐明禮提早下值,徐明裕領秦大夫親到首輔府,與父母、兄嫂、大侄子商量該如何治療靜影與另一名同僚的蠱毒。

有秦大夫這位外人在場,徐赫夫婦坐到下首,聽知情者分彆講述情況。

當時為徐晟所救的,除了靜影、上次蒙騙靜影入地下城的阿煦,還有另一名內衛。

靜影服從徐明裕之命,後扮作丫鬟伺候阮時意,實際充當小跟班和暗衛。

至於叛變的阿煦,應是在跟隨徐昊做生意時,被地下城的人認出,悄悄帶去重新下蠱,才有了後來引誘靜影入地道、徐赫祖孫拚死相救的一幕。

第三人赤赤未公開露麵,隻因中蠱最為嚴重,始終認定徐明裕家的嬤嬤為主子,時刻恭敬侍奉。

徐明裕忍了近兩年,忙完一大堆事,決心把問題提上日程。

秦大夫年逾五旬,出自東海島嶼,年少時遊曆各族,頗善療毒,但解蠱非他所長。

耽擱了些時日,又多方打聽,他才從西南小部族處的郎中獲悉各種奇法,對徐家人提出,或許能大膽一試。

“所以……諸位到底要作何種試驗?”

徐晟忐忑搓手。

徐明裕環視周遭眾人,神色凝重:“程指揮使和祝內衛皆未獲婚配,又是同病相憐……大可讓他們二人多相處,看性情是否投緣……“

這話說得隱晦,但無人聽不懂其中含義。

徐明裕和秦大夫的意思是,撮合靜影與另一名中蠱的下屬。

“不!這、這不行!”徐晟當即否定叔父之意。

“晟兒,在他們忘記本性、實在無計可施時,不得不冒險……難不成,你要眼睜睜看他們在徐家當一輩子的仆役?”徐明裕勸了兩句,改而向長兄求助。

徐明禮早知兒子那點小情緒,又不好當眾道破,踟躇半晌:“此事,得從長計議。”

徐晟素來對父親唯命是從,這一刻卻按捺不住。

“父親!靜影她……現在任憑誰去給她說幾句好話,分她點好吃的,再讓二叔一哄,她就、她就……接受了啊!換而言之,祝大哥也是!這有什麼投不投緣!”

“但這是最直接的辦法,”徐明裕皺眉,從懷中翻出一疊紙,“此外,我另挑幾位人選。”

徐晟接過,沒遞給徐明禮,而是直接看了一遍。

徐明禮夫婦無奈對視,皆沒吭聲。

“二叔,目下但凡是您要求的,他們不會不從;可解毒消蠱之後,後悔了該如何是好?”

“你為了他們不後悔,卻讓二人下半輩子蒙在鼓裡、對人低聲下氣?”

“但你們明知她和他……僅僅是同僚情份啊!”

“晟兒,早日康複,他們方得機會作出正確抉擇!”

叔侄二人各執一詞,氣氛有些許僵滯。

徐晟轉而目視最寵他的祖母。

阮時意垂下澈如淺溪的眼眸,清麗麵容上神情淡淡,保持緘默。

徐明裕見狀,客氣將秦大夫請至前院品嘗點心,待餘人商量好了再予答複。

如意菱花隔木門再度關上,徐明禮夫婦將主位讓給徐赫與阮時意,眾人依照長幼換了位置。

“父親,母親,你們二位對此有何看法?”徐明裕開口。

徐赫尚未作答,徐晟猛地噗通跪在祖父母麵前。

“……怎麼又跪了?”徐赫一頭霧水。

“祖父、祖母、父親、母親、二叔……”徐晟像是堤壩泄洪般,將憋了多時的苦悶一一宣泄,“我就跟你們招了吧!是、是我想親自照顧靜影!”

這一聲宣告,並沒引起任何意外反響。

大夥兒早對此心照不宣。

徐晟又道:“有幾樁事,我沒臉說……我在內衛府受訓時,靜影她……程指揮使曾提點過我,免去我挨三十棍之罰;分去內廷司前,我曾隨密衛執行突襲任務,是她在百忙中為我打落袖箭……她於我有恩,卻顧全我的顏麵,從未對外宣揚……”

他固然知曉,靜影生性寡言少語,舉手之勞的協助,壓根兒沒往心裡去。

可被一位年紀相仿、能力高強的少女幫助過,於一向驕傲的徐家大公子來說,則是複雜難言的記憶。

羞慚過,悸動動,奮發過,感傷過,掙紮過……徐晟最終無從辨彆對程指揮使究竟屬於什麼樣的感情。

但不管是出於何種心態,他非常清楚一件事——他絕不希望她以這般隨便的方式,與另一名男子扯上乾係。

要知道,以程指揮使昔日不苟言笑、冷麵手辣的形象,其他青年同僚對她又敬又怕,豈會樂意與之共諧連理?

反複思量數日,徐晟決意挺身而出。

空蕩蕩的偏廳內,徐晟一身玄衣長跪不起,要求對靜影負責。

阮時意目視這張年少氣盛的臉,沒來由記起二十多年前,徐明禮亦曾有過相似的一幕。

哪怕她明知兩件事的性質完全不一樣,卻無法抑製心頭的厭煩與憋悶。

她勸過這孩子,可他沒聽進去。

耐著性子,阮時意淡聲道:“晟兒,若靜影不能好轉,徐家人絕不會放棄她;但她恢複了,你和她,走不到一塊的!你何苦搭上自己的人生和感情?”

“您也認同二叔的做法?”徐晟眉宇間儘是不忍。

阮時意憐惜靜影,可讓最疼愛最耀眼的孫子陷入困境,她一萬個不情願。

她看得出徐晟對靜影的情誼,有敬仰、憐愛、疼惜,但遠未到刻骨銘心、生死相依的境地。

她更知徐明裕精打細算,總會采用最直接了當的方法,一來體恤她的心意,二來不必牽扯其他人和事。

靜默中,阮時意緩緩點頭,意味著她同意徐明裕的做法。

徐晟從小到大對她無一絲違逆,即便在她重獲青春容貌時打趣幾句,一旦麵臨嚴肅問題,照樣乖乖聽話,絕無分毫反抗。

他絕望抬目看向父母,懇求雙親替他說句好話。

徐明禮容色驟現為難,他理解兒子的選擇,又不好違背母親與弟弟的意願;周氏心疼兒子,但不敢貿然向婆婆提反對意見。

阮時意掃視各人臉上微妙的表情,柔聲道:“晟兒,我知你重情重義,倘若你為報答程指揮使的恩德,那一回以身犯險,進入地下城相救……已算還過了,真不必用你未來的幾十年去賭。”

“祖母,若不是單純為報恩呢?”徐晟麵露痛苦之色,衝口反問。

“你是說……你、你……?”

徐晟俊臉漲得通紅,咬牙道:“我深知,在你們眼裡,我自幼受保護寵溺,虛度光陰,始終沒長大,任性胡鬨,更不配談什麼情情愛愛……可這一次,我、我想守著她。”

阮時意蹙眉注視眼前這張英氣逼人的臉龐,正想多勸兩句,未料身側久未發話的徐赫忽然插言。

“晟兒已滿二十,如長輩未曾為他定下婚約,他有權利作選擇……這是徐家列祖列宗定下的規矩。”

他與子孫相認後,曆來不過問府中事務。

每當阮時意與子女、兒媳商議時,他多半閒坐一旁,嗑嗑瓜子,品品佳茗,勾勒點小畫,從不多言。

時至今日,他尊口一開,非但反對阮時意的觀點,還搬出了“徐家列祖列宗”!

阮時意隻覺心頭竄出一團火苗,卻又不知該引往何處焚燒。

對上徐晟驚喜眼光、徐明禮夫婦暗鬆一口氣的舒緩,她怒上加怒。

仿佛數十年來對這個家的付出、對兒孫的悉心栽培,抵不過徐赫輕描淡寫的一句肯定。

阮時意清眸落向門邊,淡淡發聲:“既然你祖父開了金口,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說罷,她木然起身,甩開徐赫的手,徑直從跪地的徐晟身邊走過。

她發如鴉羽,飄飄青衣似朦朧煙雨籠春林,步態如分花拂柳。

如舊美好,卻令人心下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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