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張雀山走出一段距離後,宜圖才不急不慢的從牆後麵站了出來,進入劉石匠的家。
庭院內一盞昏暗的油燈掛在了牆壁上,將劉石匠那張滿是褶皺的臉照映的更加滲人,額頭上還有乾掉的血跡。
正是宜圖白天的傑作。
而他就坐在眾多未成形的石像跟前,毫無規律的不停敲打著石料。
與其說劉石匠在雕刻石材,不如說他此時此刻的行為隻是在緩解一種深深的焦慮。
這種焦慮已經無法掩藏,所以他必須要做點什麼才能不把自己逼瘋,比如雕刻。
宜圖忍不住皺眉,直到他走到劉石匠的跟前,劉石匠才分出一些注意力來。
“石碑我已經送過去了,我送去了。”
他反複念叨這一句話,宜圖看了一下院子,下午送過來的那塊石碑確實不見了。
除了村長,他想不到還會有第二個人能拿走那塊石碑。
這樣一來,想要從石碑的刻字上獲得線索就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但所幸宜圖還有彆的打算,石碑的事可以暫時放一放。
“咳,劉石匠我不是來拿石碑的,我是來拿錘子的。”宜圖試探道。
劉石匠卻仿佛沒聽見一般,自顧自的說話。
“石碑送去了,明年石碑裂了我還要做,後年也是一樣,一年又一年.....”
宜圖聽到這話皺起了眉,廟裡的石碑每年都會裂掉重新做麼?
這一點豈不是和村祭一樣,一年一次,每年都要舉行。
“他們拿走了我的石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他們都去哪了啊.....”
劉石匠說完這句話,突然轉過來盯著宜圖看,眼睛向外突出爆出條條血絲,令人發怵。
“我的鄰居他們都去哪裡了?你看見了沒有?”
宜圖被他盯的渾身不舒服,還沒等他開口,劉石匠又問:
“你看見我兒子了麼?他去哪了?”
“還有孟小天,他早上上的山,怎麼還沒有回來呢?”
“他們都去哪了?去哪裡了!”
劉石匠越說越激動,整個人死死的抓住宜圖的胳膊,有種要被掐斷了的錯覺。
此時的劉石匠明顯已經神誌不清,記憶混亂了。
“去哪了去哪了
,我的鄰居們,我的兒子.....”
宜圖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劉石匠的力氣要比一般正常男子的力氣大的多,他幾乎費了全身的勁才掙脫掉。
好不容易能喘口氣,劉石匠還在不斷重複那幾句問題。
“我的鄰居們都去哪裡了?去哪裡了?”
宜圖這次終於接上了話:
“他們當然都在河裡。”
三年前的那次意外,村子裡的大多數村民都在那艘翻掉了的船上。
劉石匠的鄰居也毫不意外,所以他們下午出來尋找劉石匠家的時候,才會在隔壁院子裡看到那些東西。
一個又一個躲在屋子裡皮膚發白身體腫脹的村民,宛如僵屍般。
聽到宜圖的回答後,劉石匠徹底愣住了,他麵色再度流露出痛苦,乾癟的嘴唇顫抖著:
“那我的兒子呢,他去哪了?”
宜圖淡聲道:“你的兒子也在河裡。”
說完這句話後,他的手心裡緊張的滲出了冷汗。
劉石匠兒子到底去了哪裡,他是真的不知道。
而他說出來的這個答案,也隻不過是根據村長給的信息和他的一些推斷,猜出來的罷了。
回答錯誤會死麼?儘管宜圖現在高度緊張,表麵上卻還算能繃的住。
他牢牢的盯著劉石匠手裡的那把鐵錘,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被其砸到,忍不住朝後挪去。
劉石匠卻沒有注意到他的這些小動作,整個人還處於一種神情恍惚的狀態。
“是麼,我的兒子也死了麼.....”
劉石匠的表情更加的痛苦了,而他手裡的鐵錘卻控製不住的砸向那些石料,發泄怨恨。
“是啊,我的兒子也死了。”
“他,被人殺害拋屍在了河裡。”
兩行血淚從劉石匠的眼眶裡流了出來,猜中答案的宜圖震驚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他也沒想到自己的推測居然是對的,當他向村長提起劉石匠的兒子時,村長表情是陰沉的。
這兩人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衝突,隻不過宜圖並沒有想那麼深,他隻牢牢的記住了一點。
無論是誰,進入孟家村都必須先過村前的那條河,否則就要翻過村後的三座大山。
正如他們來的那天,是坐著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