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溪小心肝亂跳,順著長箭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利箭將一隻灰色皮毛的野兔釘在不遠處,箭尾錚錚顫動,可見射箭之人的精準狠辣。
姬華怒火高熾,冷笑著嘲諷道:“六弟哪裡不準了,分明準得很。”
姬雍瞥了瞥沈鹿溪,這才輕笑了聲:“還成吧。”
他看沈鹿溪有些不順眼,她哪怕是個細作,如今在他手底下,那就是他的人,這麼當著他的麵又和宮女私會,又和姬華眉來眼去的,當他這個太子是死人嗎?
他微哼了聲:“過來。”他又抬了抬下巴:“幫我把那隻兔子撿過來,今兒晚上烤了。”
兔兔那麼可愛,怎麼可以燒烤,應該麻辣!
沈鹿溪老大不情願地腹誹,奈何人在屋簷下,她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把那隻倒黴的死兔子交給姬雍。
姬雍見她欲言又止,眉間仿佛藏了許多計較,他神色微動,不經意般問了句:“你有話要說?”
沈鹿溪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歎了聲,痛心疾首地道:“殿下,烤兔子不好吃啊!”麻辣兔頭才是永遠滴神!
姬雍:“...”
他豐潤唇瓣微張,被沈鹿溪直接中斷了思路,半晌他才續上:“你和老三說什麼呢?”
沈鹿溪倒是坦然:“三殿下要約我吃酒。”
“他想吃的是酒?”姬雍嘲弄地挑了下唇,又轉了話頭:“前些日子北戎進貢了不少名馬,等會兒父皇會命人帶著馬匹進來,你隨我去瞧瞧吧。”
沈鹿溪這才想起來這茬,邊隨他走過去,邊問道:“您確定要去馴服那匹寶馬?您的身子能成嗎...”
姬雍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我說了無妨。”
沈鹿溪也不好多勸,君臣倆一並去了馬場,皇帝高居主位,他顯然心情不錯,見姬雍過來,還命宮人在自己身畔放了個坐塌,笑道:“六郎坐吧,不必拘禮。”
姬雍神色平靜地推拒:“兒臣不敢造次,把坐塌放在父皇下首吧。”
朝明帝微微笑了笑,命人把坐塌往下挪了挪,姬雍這才落座。
宮裡專用的馴馬師很快領著二十多匹良駒奔馳進了馬場,為首的那匹高大健壯,骨骼神駿,黑色皮毛光的發亮,被十多根套索套住頭部,還能長鳴不住掙脫,可見其桀驁,就連沈鹿溪這個外行都能瞧出這匹馬的不凡來,難怪姬雍動心。
姬華雖然比姬雍年長,奈何一嫡一庶,他還得在姬雍下首落座,他忽側頭看著上首的姬雍,笑:“六弟打小就愛馬,我現在還能記著六弟十四五歲在馬場上馳騁的風姿。”
他見姬雍沒反應,倒也不覺著尷尬,笑著指了指為首的那匹寶馬:“這馬自打進貢上來,宮裡無一騎師能馴服得了,上回老四他們上去嘗試,直接被甩下來了,氣的老四差點出手砍殺了這匹馬,你若是身子好的時候上去試試,說不準就能巡撫這匹良駒,可惜...”他仿佛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住嘴:“是為兄胡言亂語,你可彆放在心上。”
他這話聽著是在回憶姬雍往日光輝,實則字字句句都照人心窩子戳,一邊幫姬雍回憶昔日容光,一邊提醒他沉屙在身的事實...嘖嘖。
姬雍低頭一笑:“皇兄說的也不算錯,若我不知道世上有這樣的寶馬倒也罷了,我既知道了,必然要上場試試手的。”
他這話一出,不光姬華吃了一驚,旁邊的人都嚇一跳,紛紛張口勸阻起來,就連朝明帝都開了口:“胡鬨,你如何能去馴馬!”
姬華本來沒有激將的意思,不過見姬雍真的被激到了,他心頭微動,嘴上卻是附和:“是啊六弟,彆爭這一時的意氣,等你好了,想要什麼寶馬沒有?”
姬雍懶散地輕點案幾:“兒臣見獵心喜,父皇便讓兒臣去試試吧,旁邊有那麼多馴馬師護著,想來也出不了什麼事。”
朝明帝等人勸了幾句,見姬雍執拗,也隻得放他下去了馬場,連連叮囑幾個馴馬師要好生看護著他。
姬雍換了套頗為英挺的獵裝,在上馬之後,遙遙看了沈鹿溪一眼。
這匹寶馬果然烈性,姬雍堪堪靠近,它便長叫一聲人立而起,幸好姬雍沒有被嚇退,一個縱躍上了馬背,他也沒有一味地壓製這匹烈馬,而是俯低了身子,減少自己胸腹部和馬背之間的空隙,全靠兩隻腿緊緊夾著馬肚,儘量順著馬匹掙紮的方向顛簸起伏。
同時的,他還扔掉了馬鞭,一手輕拍馬背不住安撫。
烈馬在他軟硬兼施的馴服之下,終於有所軟化,變得溫馴許多,看台上眾人對姬雍的印象還停留在病懨懨的病秧子的時候,沒想到姬雍真有本事馴服這匹寶馬,麵上不免錯愕。
姬雍覺察到烈馬軟和了,唇角微勾,就在這時,他腳下馬鐙的鐵環忽然鬆了鬆,讓他身子向右側一沉。
這般明顯的事故,顯然是被人做了手腳的,姬雍的麵色也跟著冷了冷。
他有意試探,在他方才開口之前,知道他是為了這匹寶馬前來的,隻有沈鹿溪一個人,有功夫在這匹馬的馬具上做手腳的,也隻有...
沈鹿溪本就是張貴妃的細作,她的背叛,儼然是懸在頭頂的寶劍,他一直在等著寶劍落下,甚至有意引導她動手,但寶劍真的落下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忽又有些不愉,大概是因為沈鹿溪之前表現的太過人畜無害,大概是他存了些莫名希冀,卻看到一直溫順的兔子突然開始咬人了。
看台上眾人見姬雍身子側翻,齊齊驚呼了聲,刷刷站起來查看情況。
朝明帝更是轉向姬雍的幾個近衛,厲聲吩咐:“快去救太子!”
沈鹿溪作為姬雍近衛,姬雍要是死了,她必然也不得好活,她被皇帝這麼一瞪,她咬了咬牙,也沒走台階,一手撐著闌乾,直接翻下了兩丈多高的看台,腿差點沒摔瘸了。
姬雍正在滿心惱意,眼尾一掃,忽然瞥見一個身影跳下高台,在漫天塵土之中,一瘸一拐地向自己奔來。
漫天飛塵之中,姬雍輕挑了挑眉,沈鹿溪這耐性也太差了些,這便等不及要下手了?
沈鹿溪到底有點功夫,就這麼連滾帶爬的,終於衝到姬雍麵前,大聲道:“殿下!”她大聲問道:“您沒事吧!”
她臉上滿是塵土,一雙眼睛卻亮的驚人,她慌手慌腳地要去拉扯馬韁,試圖把姬雍從馬上扶下來。
姬雍恰好對上那雙漂亮的貓眼,眼底掠過一絲愕然,沈鹿溪不是來動手腳的嗎?怎麼倒似真的來救自己的。
沈鹿溪既拿了侍衛的工資,也不會縮在一邊裝死,一邊躲著馬蹄,高聲安撫:“殿下彆怕,我來救你了!”烈馬這種生物她隻在電視劇裡見過,便學著電視劇的情節,伸手去揪拉馬鬃,試圖製服這匹烈馬。
姬雍:“...”
他見沈鹿溪對馴馬禦馬如此生疏,不似能想出在馬鐙上做手腳這等精細主意的,他心頭的疑影不知不覺就淡了幾分。
沈鹿溪麵上帶了幾分驚懼,動作卻是截然相反地執著,一次又一次地伸手救援,最後一次終於勾住他手指,他心弦微顫,可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沈鹿溪就被踢飛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