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氣炎熱, 何況是大中午的,站在大太陽下一會兒就感覺人要跟冰棍兒似的快化了,身上一層一層的汗出不儘。
不說葉向黨之前做過什麼事, 但葉向黨剛才是站在葉婉清這邊幫忙對付葉向前那一夥子人的, 就連自己親爹親媽的麵子也沒給。
葉婉清把葉家人都丟到村口等公安來, 他也沒有勸半句, 沒為葉家人說一句話。
等葉婉清把事情都處理好,招呼紅星村鄉鄰的時候,葉向黨見沒人理會他也沒有厚著臉皮擅自進院子,就孤零零地站在門口。
他好像也沒有要跟葉婉清賣慘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走。
紅星村鄉鄰心裡想留在富源村工作, 他們熱情幫忙不僅有過去的情分還有利益因素,可葉向黨……
葉婉清打量了葉向黨一眼, 神情淡淡的, 聲音也淡淡的:“你有什麼話就說吧。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 我已經跟你斷絕了關係, 不可能給你錢, 也不可能贍養你,你現在的一切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非說有關係, 那就是關係不好的姨夫而已。
就那麼一點點淡薄的親戚關係, 想不走動就不走動,沒誰能指責什麼。
“不是。”葉向黨摸了一把臉上的汗,看上去有些可憐兮兮的,扯著嘴唇乾笑道, “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看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我現在挺好。”葉婉清敷衍地揚了揚唇角,“如果你隻是問這個,那我就先走了。”
她不想跟葉向黨多說。
也沒什麼話說。
見她要走,葉向黨連忙又開口:“還有……”
葉婉清頓住腳步。
“那個……我今天找過來不是為了彆的,是之前我在汽車站無意聽到紅星村那幾個說你二叔,不,葉向前他們上了車到省城來,貌似還是來找你的,我才跟著過來的……”葉向黨又解釋了一串,才說,“我覺得葉向前他們過來,指不定是被人攛掇了。”
葉婉清聽了聽,把葉向黨的話給理順了。
原來之前朱誌祥幾人打算到省城來找她問問工作的問題,結果在汽車站碰上了葉向前一群人。
已經上了車的葉向前等人並不認識紅星村的人,因此在他們麵前說話就沒有太顧忌,一家人坐在車上閒話的時候直接說起了要到省城找她,言語之間態度還有些不好,頗有些要從她這裡撈好處的意思。
朱誌祥一聽就覺得不對,隻是葉向前等人上的那輛車滿人了,紅星村的人就他擠上去了一個,彆的隻能坐第二趟車。
朱誌祥跟著葉向前等人一車到了省城,下車的時候又發現有人在車站接應葉向前等人。
他追上去想看個清楚,等走到葉向前等人麵前的時候,那個“接應”的人卻已經走了,前後不過兩三分鐘。
這時候,朱誌祥也不確定那個人是不是接應葉向前等人,又或者隻是單純的路人問個路什麼的。
朱誌祥把這事跟紅星村的人說了,紅星村的人淳樸慣了,都覺得這裡麵不可能有多高深的陰謀。朱誌祥想了想,也沒把這當成一回事兒了,覺得自己可能是誤會了。
但葉向黨不覺得。
他是跟著剩下的紅星村鄉鄰坐第二輛車來省城的,在旁邊把朱誌祥說的話聽了一耳朵,覺得這事就是沒那麼簡單。
仔細想了想,他覺得說不定葉向前就是給人指使的。
他了解葉向前和其他葉家人,知道那群人雖然喜歡算計但並沒有多大的膽子,這一次來省城鬨事肯定不是他們自己的主意。
“有人指使的?”葉婉清皺眉,“你有懷疑的人嗎?”
葉向黨搖了搖頭:“這我不清楚,我隻是過來給你提個醒,你自己多注意一點,看看之前是不是擋了誰的路,或者跟誰結過仇……”
“嗯。”葉婉清點頭,禮貌又疏遠地說道,“那多謝了。”
她從褲兜裡拿出一張五塊:“錢不多,就當你跑這一趟的辛苦費和來回車費了。從清水縣過來一趟也不容易,你拿著去外麵吃一頓好的,休息下再回去吧。”
“我不……”
葉向黨開口要拒絕,葉婉清直接把錢塞到他手裡,深深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欠人情很麻煩,能用錢解決的事就不叫事。
“婉清,明珠現在還好嗎?”葉向黨連忙追上她,半攔在她麵前。
也許,這才是他最最想問的問題,他跑得很急,問得非常的急切,額頭上一瞬間就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
他身體前探,微微彎著腰,眼神中充滿了懇求,甚至有些卑微。
葉婉清輕輕吐出一口氣:“……我不知道她現在哪裡,不過我想以她的性格會過得不錯。你在家裡安心等著,我想等她心結解開一些之後就會打電話給你的,畢竟你是她父親,又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
葉向黨怔怔點頭:“是,是,我等著……”
葉婉清無話可說,隻冷淡地點了點頭。
態度很敷衍。
這一次葉向黨沒有再喊住她,隻是眼眶有些發紅,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站在炎炎烈日之下,他身形有些搖搖欲墜,渾身冰冷。
他是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葉明珠的事情,所以葉婉清覺得葉明珠不會不認他。
可她自己呢?
她不認他這個父親了!
他曾經是真正對不起這個大女兒,感情上偏了不說,有些事情做得……
葉向黨抬起手在臉上狠狠搓了一把,神情痛苦。
有些事情做了,就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要怪也隻能怪他自己當時鬼迷心竅,隻想著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給親生女兒,生怕“外人”給占了便宜,卻忘記了那個所謂的“外人”也喊了他十八年的爸爸。
*
葉婉清心裡也不好受。
她一路往廠子裡走著,眼眶也有些泛紅,死死地咬住唇,深呼吸一口氣才把心裡那一股酸澀的情緒壓下去。
不是親身體會過,彆人沒辦法設身處地理解她此刻的複雜情緒。
她跟葉家劃清界限的心從沒變過,可心裡說一點不難過是不可能的。也許是因為前世被葉家影響太深的緣故,重生之後她短暫時間也不能釋懷。
不過也僅僅這樣了。
她不會報複葉向黨那一家,但也絕不可能回頭接納他們。
現在的葉向黨,她見一次就唏噓一次。
曾經的葉向黨意氣風華,作為轉業到汽車站的退伍軍人,他長得高大偉岸,相貌氣質都不錯又有一手好修車的技術,一進汽車站就分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每月的工資也很高。
那時候多少人喜歡跟葉向黨來往,也有不少人羨慕劉麗珍,就連葉家也一直巴著巴著葉向黨這一家的……
可現在,葉向黨一米八幾的人瘦得跟竹竿兒似的,眼眶凹陷,原本就沒有多少肉的臉看上去乾巴巴的,彆說氣質了,看著就跟難民似的。
這樣,就算他們自作自受了吧?
她也很感慨。
葉向黨這個人一肚子算計,精明老練,可就算對彆人再怎麼冷漠無情,對親生女兒葉明珠那真是前世今生都放在手心裡捧著,生怕她受到一點點碰撞和委屈。
他這一次追過來也是為了葉明珠……他不是不會做一個好父親,隻是那一腔父愛隻給了親生女兒而已。
父女情。
親情……
葉婉清深吸一口氣,心裡越發難過,可突然的又想到了衛家人,頓時那堵在心裡的酸澀情緒慢慢的又淡了去……她也是有家人的。
她的家人還對她很好。
前世她跟衛家有不少年的來往,喊了衛懷農和劉麗秀多年的姨夫和大姨,這輩子也不太好意思喊出一聲“爸媽”,結婚那天喊了一聲之後就很少再喊。
今天為了強調和葉家斷絕了關係回到了衛家,她喊了衛懷農那麼一聲,衛懷農竟然整個都愣住了,眼裡滿是激動。
葉婉清突然覺得是她太傻了……
有什麼不自在的?
有什麼好覺得尷尬的?
那就是她的父母,是她認回了的家,是一心一意對她好、接納她的家啊!
心裡,豁然開朗。
*
上午出了葉向前帶人鬨事這麼一檔子事,對招聘會是有那麼一點影響的。
好在葉婉清安排得及時,周蓉很好地安撫了應聘者的情緒,周經理帶著張闖等人也很快維持好了現場秩序,招聘會還是順順利利地結束了。
這時候沒什麼事情做談資,風言風語到時候肯定會有一些,但這也沒辦法了。
葉婉清並不想把家事拿出去說,辟謠好像也沒有那個必要。
她趕到手工作坊的時候,最後一批考核完的應聘者正三三兩兩從作坊裡出來,見到她之後紛紛對她笑著點頭打招呼,一個個都很熱情,但並不敢湊上來跟她說話。
葉婉清保持著輕鬆的微笑,一一跟人點頭問好,走進廠房一樓的工作區。
周蓉正帶著人在清點最後一場考核的“試卷”,見葉婉清進來,連忙關切地走到她麵前問:“怎麼樣,沒鬨出什麼大事吧?”
“沒什麼,把人交給公安了,料想鬨不出什麼事情來。”
“那就好。”周蓉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氣,“你不知道,今天看到那些人鬨得那麼凶,可擔心死我了。”
她自己就吃過劉家人的苦,知道人不要臉起來是什麼德行,怕葉婉清也沾惹上那種滾刀肉。
葉婉清忍不住笑:“還好有你在,要不是你安撫好應聘者的情緒,我也擔心她們會因為看熱鬨而鬨出什麼事情來……不說彆的,到時候她們多聽了幾耳朵,把事情傳得太離譜就不好了。”
看熱鬨說熱鬨是人的本能,難以杜絕。
就現在,雖然外麵風言風語不會少,但隻有張闖等人聽得特彆具體,應聘者隻看到有人鬨事,卻不知道是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