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在喉嚨中滾動,但她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是不斷地重複一個口型。
——“跑”
老王今天喝酒了,可能是因為這樣,鎖頭沒有掛好。
所以,跑啊,小姑娘,跑啊!
女人被騙來的時候還隻是個學生,現在也才二十出頭。她重複了幾次口型,發現小姑娘沒有反應,趕緊揮手,想讓她趕緊跑。
而她想都沒有想到的是,小姑娘又往上使勁,露出了自己的全臉。
小女孩兒聲音放得特彆小,她說:“姐姐,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年輕的女人愣住了。倏地,有眼淚從眼眶中跌落,沾濕了她的臉龐。
***
葉菲瑤拿到了兩個冷饅頭,還有一串數字。
大姐姐發不出聲音,葉菲瑤又不認識字或者數字。她們倆對了半天口型,才勉強對出一串正確的號碼。
川西其實是有方言的,不過在這些年的宣傳下,說得不好,聽也沒什麼大問題,小孩子也一樣。
葉菲瑤從前屋拐回了窩棚,這時候,剩下的幾個孩子也都走了出來。
男孩兒抱著他弟弟,兩個小姑娘也沒忘記筐子裡的小女孩兒。小寶寶們非常乖巧地都在睡,剩下三雙眼睛一起看向葉菲瑤。
都是小孩子,葉菲瑤甚至是年紀最小的那個,但現在隱隱的,以她為中心了。
小豆丁挺了挺單薄的胸脯:“人販子睡了,發現不了我們。但是我們也打不過他,要先跑。”
健壯的成年男人,就算是喝醉了,一打小豆丁們也不夠他收拾。他這幾年始終謹慎,廚房用的刀子什麼的,隻有用的時候才會給他拐來的女人,不然都是放在她碰不到的外麵倉庫那,那邊也沒有辦法。
她看看自己的隊友們。
兩個不會走的小娃娃,兩個病懨懨的小姐姐,她和那個小哥哥。
小姑娘認真地伸出手,把饅頭遞過去,再把自己最後的寶藏分享出來——四塊兒硬糖。
“趁天沒亮,”葉菲瑤含著酸甜的糖果,舔了舔唇角,“我認得路。我們得去她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男孩兒說話了。
大家都沒怎麼吃過東西,冷饅頭也狼吞虎咽。他嘴裡還在嚼著,說話有些含糊:“去哪?”
“順著這條路走,”葉菲瑤腦海裡已經構建出了小半張地圖出來,指向黑暗中另外一條陌生的路,“我們走得慢,如果不能在早上的時候到鎮子裡去,就會被抓回來。所以我們換條路走。”
因為年紀小所以膽子格外大的葉菲瑤說:“我們要去找警察的。好不好?”
林秀秀聽祝喜樂的,祝喜樂聽葉菲瑤的,男孩兒抿著嘴,也點頭。
於是一群小孩子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下走。葉菲瑤帶路,和去牛車的方向沒什麼區彆,但在快下到最底下的時候,轉頭鑽進了林子裡,走另一個方向,去他們沒去過的地方。
糖果劣質,饅頭冷硬,但還是提供了一點能量,對自由的渴望更是讓他們有著用不完的力氣。
葉菲瑤摸到了口袋裡那個破破爛爛的打火機,心裡突然蔓延上一股說不出來的情緒。
“你們先走,”葉菲瑤停住了腳步,“放心,我馬上回來。”
林秀秀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被祝喜樂拉住了胳膊。堅強的女孩兒看著葉菲瑤的眼神滿是信任,她點頭,和林秀秀一起拖著菜筐,往前走。
葉菲瑤回了窩棚。
這段路不算遠。她雖然年紀小,之前總乾活,身體比小姐姐們倒是要好。
她抿著嘴巴,安靜地把稻草從窩棚裡拖出來,丟到老王的三輪車上,然後用打火機點燃了一把乾稻草,丟到了車上。
三輪車也好,稻草也好,都是在空地上,大概除非平地起大風,不然這一把火燒了車,就會慢慢熄滅。
葉菲瑤終於開心了。她拍拍手,靈活地往下跑,還沒往林子裡鑽,就看到了抱著弟弟站在那的男孩兒。
稻草不夠乾,火勢不算大,燒出來的滾煙都是黑色的,在黑夜中幾乎看不見,不過葉菲瑤身上是不可避免沾到了味道。
“你燒的?”
葉菲瑤點頭。
他們兩個再一起去女孩子先走的方向。
心情爽快了一點的葉菲瑤走在前麵,蹦蹦跳跳,倒是男孩兒不時回頭看一眼,還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弟弟用繩子纏了兩圈,掛在後背上,他加快腳步,和葉菲瑤走在了一起。
“我叫展世錚,”他說,“他叫展世嶸。”
男孩兒一個字一個字說得非常認真,但是發出來的音節卻模糊得可以。葉菲瑤聽了一次,根本沒聽清。
習慣說的方言和男孩兒模糊的音節在嘴巴裡滾了滾,寺僧?
葉菲瑤也沒好意思再問一次,這時候心情正好,小姑娘歪歪頭,送出燦爛的笑臉:“那我叫你四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