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心情沉重,走近了大帳。
他就聽到大帳裡麵哀嚎聲和慘叫聲不斷。
還有砰砰砰的拳腳碰撞聲。
“你們這些陝西老賊,一定勾結黃衣賊。
你們基本沒有損失,我們關寧軍損失慘重。
我們是來幫助陝西,你們竟然這麼對待我們,真它娘讓人寒心。”
“你們這些遼東慫貨,家鄉都被建奴占據,花費那麼多遼餉,一寸土地都沒奪回來,還賠進去不少。
少進我們陝西來逞能,你們就是技不如人,打不過黃衣賊,竟然敢拿我們撒氣。
你睜大眼睛看看,這是在誰的地盤上。
兄弟們,我們絕對不能受到這些人的欺負,大家跟我上。”
孫承宗立刻吩咐親兵,道:“你們快先進去,把所有人都給我控製住,誰敢反抗格殺勿論。”
親兵聽到孫承宗的吩咐,這才敢殺進大帳中,控製住所有將領。
孫承宗走近大帳,看到裡麵亂做一團。
陝西本地將領和關寧軍將領,幾乎人人帶傷。
大部分都是眼圈烏青、流鼻血這樣的小傷。
但也有幾個人,倒在地上沒有了氣息。
已經出人命,這事情就不好收場。
孫承宗慶幸他沒有讓將領帶兵器進入大帳,要不然死傷的會更多。
他看著麵前的明軍將領極為憤怒,抽出尚方寶劍,道:
“這事兒誰領的頭,主動站出來,我還敬你們是條漢子。”
曹變蛟立刻站出來跪在地上。
他帶著哭腔說道:“請孫大人明鑒,給我們關寧軍主持公道。
我們一直忠君為國,在遼東抵禦後金建奴的入侵。
來到陝西,剿滅禍亂陝西的反賊,還對抗極為凶殘的黃衣賊,死傷慘重。
軍人馬革裹屍還,堂堂正正戰死在沙場上。
我們毫無怨言,這是為國儘忠。
但某些小人,聯合黃衣賊坑殺莪們關寧軍,我們絕不答應。
我們關寧軍三萬將士,沒有在戰場上開一槍射一箭,全軍覆沒在渭河南岸。
這其中的蹊蹺非常多,請孫大人為我們主持公道。”
關寧軍的總兵祖大壽、吳襄、宋偉等將領跪在地上,雙手抱拳看著孫承宗。
他們齊聲說道:“請孫大人,為我們關寧軍主持公道。”
固原總兵許凱勝立刻跪下說道:“請孫大人明鑒,我們陝西將領,不會和黃衣賊勾結。
黃衣賊對待明軍將領和士紳的手段,大家都知道。
我們投靠黃衣賊,黃衣賊能為我們帶來什麼?
大家都是聰明人,我們絕對不會選擇這個。
誰的家中沒有一兩萬畝地,大家拍著良心說,把這一兩萬畝地讓黃衣賊打欠條收走。
哪個人不心疼,哪個人心甘情願。
黃衣賊的《秦王律》,大家隻要看過,就絕對沒有投降的想法。
那上麵關於處置士紳的罪行,哪家敢保證,一條都沒有犯過。
四川那裡有人投降,那是逼不得已,隻能斷尾求生。
我們在之前,還對黃衣賊發起進攻,遠沒有到山窮水儘的時候。
誰也不傻,怎麼會勾結黃衣賊。
黃衣賊就是臭泥腿子出身,他和我們這些人,絕對混不到一起去。”
曹變蛟聽到固原總兵許凱勝這麼說,他直接開口質問。
“許總兵,王世寵身為先鋒官,負責探查渭河南岸的黃衣賊。
他彙報了假消息,渭河南岸有大量的黃衣賊隱藏。
你可彆和我說,黃衣賊能短時間,從十幾裡外跑過來。
王世寵是甘州總兵,他是不是陝西本地將領。
請問許總兵,王世寵他在哪裡。
他的做法是不是能證明,他是奸細。”
許凱勝被問得啞口無言,王世寵的做法太明顯了,他大概率是黃衣賊的奸細。
曹變蛟接著質問道:“黃衣賊用威力巨大的炮彈,他們集中攻擊關寧軍的駐地。
其他營地,大部分沒有受到波及。
在炮擊中出現死傷的營地,基本都處在關寧軍營地附近,他們受到了波及。
根據炮彈來襲的方向,許總兵的軍隊,距離黃衣賊炮兵陣地更近。
黃衣賊為什麼舍近求遠,請許總兵給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
我說的這些證據,你們承不承認。”
陝西本地的明軍,他們大部分人,都親眼見證炮擊,情況確實如曹變蛟所說。
這種鐵一般的事實,沒有人能反對。
曹變蛟帶著哭腔控訴道:“前兩件事,你們可以說是巧合,我都認了。
但黃衣賊在戰場上的表現,大家都有目共睹。
黃衣賊隻追擊關寧軍,對於陝西本地的軍隊,輕輕放過。
大家眼睛又不瞎,都能看到戰場上的情況。
山東和北直隸的軍隊,他們在河岸邊。
黃衣賊炮擊之時,他們就逃到渭河對岸。
陝西的軍隊,比如我們關寧軍還靠近黃衣賊。
他們大部分軍隊,都能完好無損的回來。
我們關寧軍,遭受到黃衣賊的突然炮擊,即使這樣還有一萬多人,沒有受到太大損失。
但黃衣賊殺過來,他死咬著我們不放,才導致過河的關寧軍,隻剩下我們這些人。”
曹變蛟想到叔父曹文詔被黃衣賊殺死。
他今後絕對不會放過黃衣賊,但這些助紂為孽的人,也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關寧軍中,有一名將領立刻跪了下來。
“孫大人,我是何可綱總兵麾下的一名遊擊。
我帶兵正在爬河堤,我們周圍上千人,其中有大量的陝西兵馬。
這些人之中,有裝備比我們好,還穿著亮閃閃鎧甲的家丁兵。
黃衣賊對這些人沒有動手,他們反倒對我們關寧軍普通的軍戶動手。
我們和這些人差距極大,正常軍隊肯定會優先攻擊這些家丁兵。
隻因為我們代表著關寧軍,我們穿的衣服不一樣,就被黃衣賊優先攻擊。”
這人說的話,讓許凱勝無話可反駁。
他麾下也有小有資產的士兵,前段時間購買皮帽子和皮大衣防寒。
在這次戰爭中,他直接被打死。
當時還讓徐凱勝非常恐懼,現在看來這不是意外。
祖大壽立刻跪下叩首,委屈的說道:“請孫大人為我們做主,黃衣賊都知道我們關寧軍,那是堅定的忠君愛國軍隊。
黃衣賊收買我們不成功,才會對我們嚴厲打擊。
如果黃衣賊一視同仁,我們軍中應該沒有問題。
現在黃衣賊明顯區彆對待,一定是陝西有將領與黃衣賊勾結。
他們已經做好,迎接黃衣賊入城的準備。
黃衣賊才會在戰場上,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
孫承宗聽著關寧軍的控訴,他基本了解黃衣賊的做法。
關寧軍認為陝西明軍出賣他們,到現在都固執己見。
孫承宗不認可陝西明軍投靠黃衣賊。
許凱勝說的很對,明軍衛所將領是世襲製。
除了少部分靠自己能力,從一個小兵拚殺上來。
明軍絕大部分將領,都是繼承父輩的職位。
他們家族具有上萬畝田地,都算是比較貧苦的家族。
大明開國時,每一名軍戶都有自己的土地,衛所也有大量屬於國家的土地。
現在這些土地,全部變成將領的家族所有。
黃衣賊嚴格限製世家大族的土地。
黃衣賊的法律,還追溯過往。
世家大族積累自己財富的手段,怎麼可能不動用暴力。
絕大多數家族,都是不經查。
黃衣賊做法卻極為特殊,對於世家大族,一直堅持嚴查到底。
陝西那些將領真敢投降黃衣賊。
他們本人可能沒事,但他們家族很多人都會被黃衣賊處置。
漢中和四川那裡,黃衣賊處置世家大族的方法。
黃衣賊直接用他們的報紙刊登出來。
這些將領願意投降,他們家族也絕對不同意。
王世寵這種人畢竟是少數。
孫承宗能看明白,黃衣賊使用的是離間計。
這種離間計,與其他離間計不同。
它是堂堂正正的陽謀,沒有破解的手段。
陰謀被發現之後,總有辦法破解它。
陽謀就是當麵告訴全貌,也沒有辦法破解。
它是利用人性、製度等沒有辦法改變的東西。
黃衣賊明擺著針對關寧軍。
在戰場上,他們放過其他明軍,隻盯著關寧軍打。
這會讓關寧軍和其他明軍漸行漸遠。
黃衣賊的計策很奏效。
關寧軍的將領和其他明軍的將領,看向對方時,都流露出憤恨的表情。
孫承宗知道,從今天開始,關明軍已經變成一隻孤軍。
他們再也沒有辦法與其他明軍配合作戰。
兩方的信任基礎已經沒有。
他卻無法當眾說出來黃衣賊的陽謀。
把事情公之於眾,徒增煩惱,沒有解決的辦法。
這樣做還會讓兩軍的裂痕,變得更大。
孫承宗表情嚴肅說道:“諸位將領請放心,這件事情我會徹查,給諸位一個滿意的交代。
絕對不會冤枉大家,也不會放過真正的奸細。
現在我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全的撤退。
查奸細的事,等到我們撤離安全地區。
我一定會給大家主持公道。”
孫承宗的話,讓明軍眾多將領意識到,他們還沒有真正安全。
黃衣賊掃平渭河南岸,隨時可能向北岸發起進攻。
他們在強敵的逼迫下,達成一致,向著鳳翔府方向撤退。
他們剛撤退不久,韓叔涼率領軍隊和騎兵團就衝過渭河,向著明軍追擊而來。
關寧鐵騎護著孫承宗和少量的關寧軍步兵。
他們騎著馬飛快的撤退,直接把其他明軍拋下,讓他們充當肉盾。
章萬思帶領騎兵團,直接打散了明軍後軍。
兩千騎兵追著近兩萬騎兵打仗。
兩萬騎兵倉皇而逃,拋下友軍不管。
其他明軍與關寧鐵騎的裂痕變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