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十一月二十七,大雪。
離聖誕節還有整整十八天,但舊金山顯然已經提前進入到了節日狀態。街道上充滿著悠揚而歡快的音樂,路上行人們的腳步也慢了下來,學校貼出了放假通知,整個城市好像即將進站的列車,關閉了發動機靠著慣性慢慢滑進車站。
何群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時不時看一眼自己的手表,老舊的上海牌手表時針已經挪到了五的位置。
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匆匆忙忙地下床。因為動作太大引起了下鋪極大的不滿。
“何群,大早上的,你乾什麼!”上鋪不滿地開口道。
“還能乾什麼,等著去迎接新主子唄。”有人怪聲怪氣地說道。
何群連連道歉姿態極低,但同時手上的動作卻不慢,迅速穿好衣服鞋子,漱了漱口就急匆匆地出門了。
他出門的時間是美國時間上午五點十五分,大街上幾乎沒有人影,隻有幾輛標著“TAXI”標誌的紅色福特在街道上迅速穿行。
何群其貌不揚,性格又膽小怯懦。照他媽的說法,若不是腦袋瓜讀書還好使,又有點小運氣,他就算上街要飯也要不過人家。
他媽為著自己這個倒黴兒子,可是操碎了心。這麼多年隻要路過的廟,不管是佛的還是道的,總要過去拜一拜,許是誠心感動了上天,何群雖然過得艱難,但好歹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現在。
小學的時候,以最後一名的成績榮升初中,初中升高中的時候,又因著前麵一位同學生病,補了最後一個錄取名額。
一九九三年高考的時候,恰好遇到高考擴招,原本何家連工作都給兒子安排好了,國企汽修廠文員,實打實的鐵飯碗。這酒也請了錢也送了好話也說了一籮筐,一轉頭,兒子考上大學了。
夫妻倆心裡這滋味呦,是又喜又驚又後悔,後悔啥,送的那兩隻老母雞送早了唄。
但轉頭一想,這大學生好啊,一出來就是乾部身份,工作也是國家幫解決的,這傻兒子終於熬出頭了。
何媽媽這一高興,又殺了兩隻大母雞,當然這回是給各路神仙送過去的。憑他兒子那傻樣,能走到今天這步,沒有神仙關照,連她這個當媽的都不信。
那個年代各家各戶的條件都算不上好,這兩隻大母雞的誠意可就太足了,許是哪路神仙一激動,這一個用力過猛,後麵的發展就不在何父何母的控製之內了。
於是,何群憑借著他在讀書上還算好使的腦袋,以及幾大盆狗屎運,成功走出了國門,走進了全美前五世界前十的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成了一名光榮的公派留學生。
消息傳來的時候,整個鎮子都沸騰了,南江省甬寧市市長親自上門恭賀,何群一下子成了十裡八鄉鄉親們口中的“彆人家的孩子”。
然而他的好運氣也就止步於此了。何群猜想是隔著一個太平洋,他媽拜的那些神仙管不到美利堅合眾國,所以他就原形畢露了。
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讀書腦子雖然好使,但能一路過關斬將走到現在的,哪個腦袋瓜不好使?於是何群成了這批公派留學生中唯一一個沒有獲得美國學校獎學金的學生。
沒獎學金,不受同伴待見,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出去找工作,一開口就被人家拒絕,一連大半年,他能活著簡直是奇跡。
後來學校裡的教授實在看不下去了,給他在學校裡安排了個勤工儉學的工作,打掃衛生,一天打掃兩回,工作輕鬆,報酬也不錯。
這一打掃,美國教授就看出這個華國學生好處了,這個學生雖然話不多,好吧,是幾乎沒有,但人家做事規範啊,讓他擦三遍,絕不會擦兩遍,讓他順時針擦洗他就絕對不會逆時針擦洗,好苗子啊!
從打掃走廊到打掃辦公室,再到打掃教授實驗室,最後成為教授實驗室裡最底層的一個小雜工,何群僅僅用了兩年。
等到大二結束了,大家都爭先恐後地往各大教授實驗室裡擠,拿著實驗室正式員工卡的何群才發現,或許……自己的狗屎運還在。
何群嘴笨卻極有自知之明,以他的資質,踏踏實實做好自己的雜工工作。等到四年大學畢業,帶著“辛普森實驗室”的工作履曆,頂著伯克利畢業生的頭銜光榮回國,然後在國內某高校或研究所找個體麵的工作,這應該是他最完美的人生軌跡了……直到辛普森教授找到了他。
“何,你是我親手帶進實驗室的,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所以……”教授調皮地眨了眨眼,“有沒有興趣做研究員助理,哦,準確地說,是一位實習研究員的助理。”
“你的薪資我可以按照正式研究員助理的八折給你,而且在你未來的履曆上,可以正式寫上辛普森實驗室研究員助理的經曆,我會給你簽名。”
天降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