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城?
這個名字傳入耳朵的時候,林易的麵上有片刻的微愣。莊城莊教授,他自然是知道的。
15歲在沒有讀過高中的情況下直接考入燕大物理係,16歲作為交流生前往紐約州立大學深造,三年後獲得紐約州立大學碩士學位,同年赴斯坦福,師從華人諾貝爾獎物理學獎獲得者、美國科學院院士朱肇琨教授。
1994年,莊城結束博士後生涯,在埃克森美孚從事能源相關的科學研究工作,並在去年被評為斯坦福大學物理係副教授。傳言他或許會成為斯坦福最年輕的終身教授。
林易覺得,他和莊城相比,後者更像是重生者。
不過,或許真有天妒英才這個說法,在林易的上輩子,這位莊教授的命運實在說不上順遂。
在事業最輝煌的時候遭遇車禍,下半身完全癱瘓,右手臂粉碎性骨折,幾乎握不住筆。然而在這種境遇下,這位莊教授並沒有像世人想象中那樣沉寂下來。
在出車禍後的第五年,莊城成功解釋電子量子流體現象並提出量子自旋,被當年的科學期刊評為本年度全球十大重要突破。
基於此項研究,莊教授幾乎包攬了世界物理學界除諾貝爾獎外所有的獎項,包括歐洲物理獎、美國物理學會巴克萊獎、國際理論物理學中心狄拉克獎、尤裡基礎物理學獎和富蘭克林獎章,被稱為華國的霍金。
那是個值得敬佩的科研工作者,不管是他的精神還是他的科研成就,都足以讓林易對他脫帽行個禮,寫個大寫的服字。
“你與莊城的年紀差不多,都是華人,而且都是物理學界極為出色的後起之秀,你們應該打過交道吧?”辛普森摸著下巴說道。
林易啞然,“教授,您也太高看我了。我一個物理學碩士,人家可已經是斯坦福的副教授了。”
林易和莊城是打過交道的,不過不是這輩子,而是上輩子,而且……林易認為,或許莊城會覺得他們的那次見麵,並不怎麼愉快。
那是一場國內的科研會議,林易跟著唐潤生參加,而莊城已經是大會邀請的特約嘉賓了。林易看第一次見到莊城的時候,那人是被兩個保鏢從大會側門推進來的。
瘦削的麵龐,看得出往昔清俊的模樣,一副精致的金絲邊眼鏡夾在鼻梁上,使麵頰的凹陷更明顯了一些,他的右手臂和下身被嚴實地蓋在一塊青色大理石紋的毛毯內,在初秋的南方,顯得有幾分臃腫。
他的麵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這種溫和的笑意與林易用來偽裝自己無害的那種溫和不同,那是一種好似由心底深處散發出來的溫潤和善,讓人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經曆了這種事,居然還能有這種笑嗎?這是林易對莊城的第一印象。
後來,大會中途,他起身去上廁所,在廁所門口,遇到了莊城身邊的兩個保鏢。
那兩個保鏢麵色冷峻,但眼中隱隱帶著一絲著急的神色。
這是守著不讓彆人進去?林易挑了挑眉,若是平日裡,以他這種怕麻煩的個性早就轉頭換個廁所上了,這一層樓廁所好幾個,不差那麼兩步路。
但是那一日,他神使鬼差地倔上了,想都不想大步向前走,那倆保鏢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地並沒有阻止他。
林易走進廁所,見到了莊城。
莊城已經“站”了起來,他的左手緊緊攥著廁所旁的扶手,手背上已經爆出了極細的青筋,扭曲的右手顫顫巍巍地往下身探去,手掌不住地在顫抖。
林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標著“殘疾人專用”的廁所單間,這個會場廁所隔間門間距似乎比正常的小了一點點,而莊城的輪椅因為裝著電子筆記本,又比平常的輪椅大了一圈。
莊教授的左手臂似乎有些脫力了,他的身子慢慢向下劃去。莊城背對著他,林易看不到莊教授此時的神情,他隻看到莊城的右手顫抖地更厲害了。
他……為什麼不叫人?明明,那兩個保鏢就在外麵……
很快,林易就暗罵自己一聲蠢。如果自己全身不能動彈了,會不會願意讓陌生人把屎把尿?更何況是像他那樣的天之驕子。
他的手似乎已經支撐不住了,林易猶豫了一下,輕輕走到那人身後,他的身體緊貼他的後背,右手握成拳,從背後環住那人的腰部,幫他固定住。
“您就當我是牆壁和安全帶,我閉上眼睛了。”林易這樣說道。
莊城的腰很細,林易都懷疑他有沒有自己的大腿粗,他整個人也是輕飄飄的,似乎自己的右手臂一用力,就能把人舉起來。
身前的那具身體在微微顫抖,許久後,林易聽到了持續十幾秒的水聲,以及那句輕輕的“謝謝。”
後來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直到兩年以後那人的葬禮,想到這裡,林易的心有些沉重又有些雀躍。
沉重上輩子那人的英年早逝,雀躍現在那人還活著,他居然有幸能見到活生生的健康的莊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