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一覺睡得很是安穩。
儘管腳上走出了幾個血泡,身上也有不知什麼時候劃破的細小傷口,連帶著那根斷進肉裡的指甲也時不時發疼,但經過了一整天的奔波,能有一張床睡覺,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自從進宮,所有人都把她當瓷娃娃嬌養著,但她其實還真沒有看上去那麼嬌氣。
嬌氣是對彆人的,不是用來折騰自己的。
因為半夜才睡,故而李凝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侍女送來幾套和她身量差不多的衣裳,都是原先住在這處宮殿裡的薛九小姐的。
李凝瞥了一眼,問道:“有沒有顏色好看點的衣服?”
自然,她說的話侍女是聽不懂的。
她歎了一口氣,隨手指了一套金紅相間的衫裙,上衫白底金紋,下裙紅底繡牡丹,不長不短的衣擺垂到腳麵,讓她有些不太適應。
但比起彆的要多素有多素的衣裳,這一套也算好了。
李凝喜歡豔麗的花色,儘管她穿什麼顏色都隻是人襯衣裳。
侍女低頭斂目,替她將披散的墨發梳理成垂鬟的發式。
說實話,比起那些繁複精美的發式來,垂鬟顯得平庸許多,簡簡單單的一個結鬟在發頂,再垂掛一條燕兒尾在胸前,是平民少女最常梳的發式,尤其不襯金紅牡丹裙,但偏偏李凝眉眼如畫,原先長發披散時就美得驚人,如今結鬟配上燕兒尾,更多三分豔色。
侍妝的丫鬟拿著黛筆停了許久,才有些犯難地對梳發的侍女說道:“姐姐,這怎麼畫呢?”
李凝不知道她們說什麼,但也認識胭脂水粉,她好奇地擺弄了幾個漂亮的水粉盒子,等那黛筆要畫上眉頭的時候抬手讓了讓,示意不必。
她上過妝,但上妝之後並不漂亮,黛筆描眉會描粗,口脂抹唇會抹暗,鉛粉上臉隻會抹得一層死白,遠不如她本身的凝雪似的肌膚,皇後說這是因為年紀小的緣故,等再過幾年就要像她一樣塗脂抹粉了。
這話也許旁人聽了膈應,但李凝還遠不到要擔心容貌的年紀,聽過隻當耳旁風。
更了衣,梳了發,洗漱過後被服侍著出了殿門,李凝忽然反應過來,現在並不是在皇宮裡了,她住的是生人的地方,穿的旁人的衣裳,偏偏還有侍從前後侍奉著,這讓她感覺有些熟悉。
一年多以前,她剛進宮的時候也是先換了衣裳,再戴了首飾,被帶去洗得乾乾淨淨的……
李凝下意識地停住了步子,問早上給她梳發的侍女,“你們要帶我去哪裡?”
她知道這些人聽不懂,連說帶比劃。
侍女說了什麼她沒聽懂,給她比劃她也看不懂。
李凝歎了一口氣,也不為難侍女,擺了擺手,示意她們繼續帶路。
也許她可以往好的地方想一想,昨天晚上那個人救了她和哥哥,雖然看起來不像個好人,但沒準人家麵惡心善呢?
就算真是個壞人,她站在這裡吵鬨也沒有用。
李凝跟著侍女來到一處庭院內,大約原先也是種了些花草的,但如今已至深秋,花枯草敗,庭院裡的風景並不好看。
一個赤膊的青年正在庭院內練槍。
青年動作太快,李凝看了一會兒才認出這人正是昨晚的那個人。
李凝索然無味。
槍法再好,對她來說也沒有意思,不到餓得隻能吃兔子的時候,她是不會覺得武夫有什麼好的。
李凝站著看累了,就坐到了不遠處的棋桌前等著。
李世民昨晚一夜沒睡。
睜眼閉眼都是那隻城外帶回來的小狐妖。
他也知道那是個人,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但每當想到那張臉,總覺得叫她狐妖比人更貼切。
天亮的時候,如果不是連問了近衛好幾遍,確認他昨天當真帶了個姑娘回城,他幾乎要以為昨天夜裡發生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他本想一早就讓人把那個小姑娘帶來讓他好好看看,等聽到她還沒睡醒的消息,又舍不得把人叫醒,渾身有股奇怪的熱潮難以壓下,又非欲求,讓他隻能用練武來轉移注意。
然而他槍出得再快,氣轉得再圓融,還是在那道金紅相間宛如牡丹仙子般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的時候停滯了一瞬。
昨天晚上不是夢。
這是李世民的第一想法。
她今天比昨天更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