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不久,李澈看中了一個新宅,雇人收拾了幾日,把舊宅出手,帶著李凝搬了進去。
說來湊巧,那新宅離楊虛彥幾次拋屍的地方不遠,主人家手裡又有些閒錢,怕晦氣才肯賣,要價也不算貴,李澈是不大相信晦不晦氣這種事的,近來沒什麼案子發生,城中都估摸著那犯下連環凶殺案的惡徒已經走了,連書院都傳出話來,等再過幾天就要恢複正常課程。
新宅前後兩進的院子,還帶一個二層閣樓,剛好可以給李凝住,這年月不太平,高樓可以防窺探,一般二般的毛賊很難翻得上去。
唯一讓李凝有些不滿意的地方就是閣樓竟然沒有樓梯,據說這也是為了安全考慮,每次上下都要搭梯子,平時梯子是拿走的,防止外人上去,但這也讓她下不來了。
李澈於是又雇了幾個工人來蓋樓梯,李凝好奇地站在不遠處看,全然沒有注意到幾個工人帶著凶光的貪婪眼神。
樓梯蓋好的當夜,一夥在嶺南流竄作案多時的悍匪死得齊齊整整,連帶一副血淋淋的貓蛋蛋,被扔在菜市邊上。
紅拂女來時,楊虛彥正坐在閣樓頂上擦劍,往日總是陰沉沉的麵容上帶了一絲罕見的凶戾,看得人心頭打突。
邊上躺著隻生死不知的小黃貓。
紅拂女也是江湖上少有的好手,她波瀾不驚地走了出來,楊虛彥微微抬起頭,擦劍的手忽而一頓,啞聲道:“秦王讓你來的?”
紅拂女謹慎地看了看他,說道:“我來嶺南另有要事,隻是事發突然,想請你出手。”
楊虛彥說道:“什麼事?”
紅拂女道:“和氏璧在宋閥出現,宋缺有意將和氏璧贈予寇仲,我原本隻是在追查和氏璧的下落,但消息來得突然,來不及傳回長安,我一個人無法同時對付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隻能來找你。”
聽到和氏璧三個字,楊虛彥的眼神微微一動,但他想了想,還是搖頭,說道:“這三人之中任何兩個都不是我的對手,但你能對付了誰?”
紅拂女聽見這明顯帶有輕蔑的話語也沒有生氣,隻是道:“所以我才來找你。”
楊虛彥忽然抬起眼睛,眼神如利劍般掃向紅拂女。
紅拂女笑了,說道:“我原本還覺得有些冒險了,但見到堂堂的影子刺客也是這般反應,想來在寇仲心中,那位傾倒洛陽的李姑娘應當是值一塊和氏璧的。”
楊虛彥說道:“你如此行事,不怕秦王找你麻煩?”
紅拂女奇道:“對秦王來說,和氏璧與美人孰輕孰重?”
寇仲是個實打實的泥腿子出身,就是得了和氏璧也沒幾個人會服他,和氏璧對他來說作用並不大,但李世民出身四大門閥之一的李閥,又得慈航靜齋看重,若能重得和氏璧,必然能夠成功造勢,以大義之名起兵征戰,和氏璧對任何人都不如對李世民來得重要。
楊虛彥也明白這個道理。
說到底他對李世民並無忠誠,也不是真心要替他做事,他來嶺南之前做的打算也並不是替李世民掠美,而是打算將人送給李淵。
然而這種想法已經不知道被他忘在腦後多久了。
楊虛彥沉默許久,說道:“過了今晚,你來動手。”
紅拂女點了點頭,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楊虛彥無聲無息掠上閣樓二層李凝的閨閣,隔著一道門,以他先天高手的武功,立刻就聽見了裡麵淺淺的呼吸聲。
李凝正在睡覺。
窗戶輕微地開合一下,隨即床邊就多了一道高大的人影。
楊虛彥靜靜地看著李凝的睡顏。
夜色朦朧,月色如水,像是蒙了一層輕紗,將睡著的美人襯托得靜謐而美好,然而楊虛彥知道,那雙閉著的眼眸張開時,會比現在美上十倍,像是他突破先天時的那個星夜,不經意抬起頭看見的璀璨星河。
美貌於外,總能讓人有探究其他的**。
他知道她不是很聰明,學幾個字都要反反複複地背,反反複複地寫,她很喜歡照鏡子,沒人的時候會對著鏡子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隻看臉色,大約是在誇讚自己的容貌,她看著柔柔弱弱,卻不嬌氣,做事勤快得很,明明長得一副天仙容貌,卻像個普普通通的小戶女子,每日歡歡喜喜過著樸素又簡單的日子。
殺手總是向往平凡。
可血液裡流淌著的東西又令他不甘於平凡。
楊虛彥微不可見地歎了一口氣。
天快亮的時候,蹭著隔壁宅院裡養著的公雞叫聲,李澈準時起床了。
他出門買了豆漿麵餅路上吃,又給李凝買了一包白糖糕和豆漿一起放在桌上,這才提起書簍出門。
然而這份白糖糕和豆漿並沒有落進李凝的肚子裡。
李凝打著哈欠下閣樓的時候,紅拂女正坐在桌邊吃完最後一塊白糖糕,又喝了一口豆漿。
李凝立刻就不困了,看向紅拂女的背影,驚訝地說道:“這位姑娘,你是……”
紅拂女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格外蒼白的美麗麵容,對李凝挑了一下眉,語氣溫柔得說道:“早就聽聞李姑娘美貌冠絕天下,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