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收到蘇夢枕的消息時, 正和諸葛正我一起坐在遼人的大帳裡吃烤羊肉。
宋軍多年對外征戰, 無不受挫,唯一贏的也就是當年李澈帶出來的那一戰,因為殺敵三萬自損八千,罵聲太大,到最後也沒能弄上個慶功宴,這次則不一樣,諸葛正我趕到當夜,宋軍大破敵軍大本營,不僅大捷, 還俘虜了許多金遼高官。
李澈把軍費算了算,最後直接撥出一半去, 算作慶功,又因繳獲了不少遼人的牛羊, 索性讓底下的人放開了吃喝。
諸葛正我吃過不少好東西,但這輩子也沒吃上過宋國的慶功宴。
他本以為來收拾殘局,或可見上李澈最後一麵,不想他來時正是戰時,李澈坐在後方戰車裡縱觀全局, 可能是天比較冷,他不僅穿著厚實的大氅,戴著個怪異的能把耳朵也一起護在裡麵的毛茸帽子, 手裡還捧著個小暖爐。
諸葛正我二話不說親身參戰, 一把濃豔槍挑開戰陣, 殺敵一百零三,麾下四大名捕捎帶一個獨臂神捕也殺敵百數。
然而他明白,個人的武勇在戰場上微不足道,真正的功臣隻有一個,正是一滴鮮血都沒沾上身的李澈。
諸葛正我年紀本就大了,越是上了年紀的人越容易感動,饒是跟著他一起來的四大名捕捎帶一個獨臂神捕都不大看得慣李澈,也不由得跟著一起感慨莫名。
唯一真正在享受吃喝的就是李澈了。
酒宴過半,忽然有探子來報,據大帳直線距離四十裡外有戰事發生,從地圖上來看,正是宋軍主力準備過幾天拿下的重鎮之一。
又過一個時辰,新的探子來報,戰事平了,有宋人模樣的人手正在組織收斂屍體,燒得南麵天空一邊紅。
酒宴上眾人麵麵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要知道,重鎮不同一般,先前丟掉那幾個重鎮的戰損可以算得上宋軍主要戰損的二分之一,饒是李澈已經有了計算,也沒想過能輕易奪回來,彆說一個時辰,主力勻出一半來打個十天能打下一座重鎮,已經算得上大捷。
原本拿下金遼後方,剩下要做的事情也就是收回重鎮,一股一股剿滅境內殘餘軍力,然後才能再度揮師北上。
李澈想了想,說道“前些日子聽聞蘇樓主正率四萬江湖好手從汴京趕來,算算時間應該是他們到了,當年金風細雨樓參戰時,差不多也就是這麼個光景。”
諸葛正我驚訝過後,感歎地說道“蘇樓主大義,雖是個年輕人,卻處處令人敬佩。”
李澈命金風細雨樓的人跟隨探子一道去探聽情況,這才說道“男兒保家衛國,這都是尋常事。”
諸葛正我歎了一口氣。
李澈總歸是個心眼正直的年輕人,不知這江山世道,有太多人已經不把尋常當尋常,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蘇夢枕離京之後,汴京的勢力格局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舍自身而保國,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一點呢?
蘇夢枕還是咳。
霸氣是離他很遠的東西,他一放下刀,就要咳,咳得宛如隻剩一口氣的老人,像寒風灌進滿是破洞的口袋。
李凝臉上沾著一些不知是血還是灰的東西,除了那雙璀璨明眸,幾乎看不出原貌來,蘇夢枕本不準她參戰,然而她無法冷靜下來,隻要一想到李澈重傷在床,就忍不住想要替他多分擔一些,再多一些。
這一戰李凝就殺了三十多人,身上多了一些深深淺淺的傷口,人也呆呆愣愣的,戰事一完,立刻有人來替她包紮。
儘管不曾刻意結交,這一路上也有不少人關心她,其中不乏女子,替她包紮傷口的就是一位來自蜀中唐門的女俠。
女俠不僅替李凝仔細地包紮了傷口,還端來熱水替她擦洗了臉頰和滿是塵灰的頭發。
即便衣裳臟破,也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許多傷患都忍不住朝這邊看過來,饒是唐應親手替李凝擦的臉,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李凝這會兒才有些醒過神來了,她眨了眨眼睛,對那唐門女俠說道“謝謝這位姐姐。”
唐應受寵若驚,連忙說道“不用不用……我叫唐應,是唐門的旁支,你是溫柔溫女俠吧,我看你一直跟在蘇樓主身邊。”
李凝啊了一聲,說道“我姓李,木子李,唐姐姐可以叫我阿凝,凝神靜氣的那個凝。”
這下驚住的人成了唐應,她沒想到李凝竟然不是蘇夢枕的師妹溫柔,可如果不是師妹,蘇樓主什麼時候對姑娘家這麼好過?她先前遠遠地還聽見蘇樓主讓這位武功明明很好的姑娘不要參戰呢。
她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說道“原來是阿凝姑娘,抱歉,是我誤會了。”
李凝扯開一抹笑容來,說道“沒事,我的刀法是樓主教的,確實很容易讓人誤會。”
唐應更覺奇怪了,隻是她和李凝剛剛認識,不好交淺言深,隻好乾巴巴地附和。
過不多時,有金風細雨樓的人過來請李凝,李凝連忙向唐應道彆,起身跟著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