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的眉頭擰了起來。
他說道:“你能放下江湖霸主的地位,焉知我不能脫了這身官服?”
蘇夢枕也是一怔。
李澈看了看李凝,說道:“事情還不到最後一步,一會兒你還帶著阿凝回去,如果我不能成,你再帶著她離開吧。”
李凝連忙說道:“你要做什麼?”
李澈伸出手,捏了一把她的臉頰,緩聲說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會拿性命開玩笑,放心吧,我覺得問題不大。”
不知怎麼,李凝的眼睛就有些紅了,她呐呐地說道:“實在不行,我……”
李澈不用聽都知道她想說什麼,把她的臉頰扯得更高了,說道:“不行。”
蘇夢枕取消了和那幾家汴京勢力的會麵,在天色將晚的時候帶著李凝回金風細雨樓,一路上,李凝都離那張惹禍的簾子遠遠的,有時忘了白天的事,剛要開心起來,又立刻死氣沉沉起來,像一個做了壞事的孩子。
蘇夢枕也不知該如何勸解她,眉頭也蹙得更深了,最後也隻道:“如果三司使解決不了,我會帶你離開汴京,再不成……”
換個皇帝做。
蘇夢枕不是一時衝動,他一直知道趙佶昏聵,弑君的想法從蘇遮幕還在時就有,如果不是李澈橫空出世,天下又太平起來,很難說趙佶的人頭這時候還在不在脖子上。
皇宮高手是多,奈何趙佶是個喜歡微服私訪的皇帝,他身邊帶著的高手通常隻有一兩個,有時是宦官米有橋,有時是大內高手“一爺”,想打敗這些人稍有難度,但在他們眼皮子下殺了趙佶,還是可以做到的。
無非在於想不想做。
以前不殺趙佶,是因為大敵當前,蘇夢枕怕他一死天下大亂,但如今趙佶死了,隻不過是換個皇帝。
李凝沒能聽明白蘇夢枕的“再不成”,但不妨礙她稍稍安心,隻是安心之後,她又有些心慌,小聲地說道:“可金風細雨樓……”
即便再對蘇夢枕動心,再明白他其實對她也有一點好感,可李凝從來沒想過自己在蘇夢枕的心裡能和金風細雨樓等價,不,大概還要再超過一點。
蘇夢枕早在幾天前就想通了。
金風細雨樓是他和父親兩代人的心血,不到必要時候他不會放棄,然而什麼是必要時候?金風細雨樓創立的初衷,李澈已經替他做到了,甚至做得比他想象得還要好上一百倍,心血是真,但不能本末倒置,何況就算他走了,也不代表金風細雨樓倒了,他已經選定了王小石作為自己的繼承人。
原本他就沒想過能留下自己的血脈。
蘇夢摸了摸李凝的頭,他的手就像他這個人,明明瘦骨嶙峋,卻十分溫暖,李凝忍不住輕輕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李凝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饒是蘇夢枕也沒發現外間的車夫是在繞著汴京城轉圈子,隻為讓他們多說一會兒話。
李澈大約是這個世上最後一個知情的人。
即便對李凝說了問題不大,但不得不說,這個不大的問題確實是他近幾年來遇到的最大的問題了,連滅金遼二國都沒現在這麼棘手。
今天的事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
趙佶不能死,至少不能在廢太子之前死,不然太子即位,他和他拉攏的三個蠢蛋可能要抱團一起死,此外以他對趙佶的了解,這人不光好色,也急色,決等不到來年入夏的選秀,最大的可能是提早選秀,年關之內不可能,那就隻能在開春。
李澈想得沒有錯。
趙佶回去之後輾轉反側,連廢了二十幾張上好的玉竹紙,都沒能畫出那驚鴻一瞥的美人麵,把筆一扔,招來內臣,比比劃劃了一番,最終親自擬定聖旨,原本是想直接把人弄進宮來,隨即又覺得對名聲不好,最後隻得勉勉強強擬了一份提早選秀的聖旨,並令自年關到選秀終止,符合選秀年紀的女子不得婚嫁。
聖旨第二天就過了流程,宋國一直都是“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仁宗時有兩名美人專寵,為此仁宗廢後,朝中官員打進後宮把兩名美人拖出來,剪了頭發送去做尼姑,仁宗事後都不好說什麼,然而經曆幾代到如今,“士大夫”的權柄已經很小了。
沒人提出異議,甚至李澈也隻是冷眼看著沒說話,聖旨立刻下發,當日生效。
趙佶連帶看李澈都比平日裡更順眼,隻差沒有當著滿朝文武叫他一聲國舅。
在這一刻,李澈和蘇夢枕的思維完美對接上了,不同的是蘇夢枕做的是刺殺的準備,李澈則是準備讓趙佶死得稍微正常一點。
畢竟前期為太子做好的準備總不能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