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能力。
在大夏,祈雨人大多活不到成年,但待遇卻幾乎要比禹師還高,在許多不懂事的孩童心目中,祈雨人是可以和禹師並列的。
大夏傳聞,祈雨人是龍族後裔,血脈天生,故而能向天祈雨,造福蒼生。
但李澈知道不是這樣。
幾乎每一場祈雨會後,都有祈雨人死去,大夏連年乾旱,淵源要追溯到當年禹祖斬龍王治水,數千年間卻還能維持在一個盛世的水準,背地裡不知浸潤了多少祈雨人的血,李澈一直都在控製自己。
甚至為此,他都不敢讓李凝多動用幾次禹師能力,即便他知道禹師往往都能活很長。
但現在,他覺得自己不必要在乎這些了。
李澈知道,和妹妹一樣,他的能力也超過的普通的祈雨人,甚至有時他覺得,除了雨水,他似乎能控製其他的水源。
這和大夏傳聞的祈雨人不符。
但李澈卻覺得不錯。
理智是理智,情緒是情緒,李澈從一開始就知道天子一怒不會持續太久,然而他承認自己是抱著幾分希望的,希望能用一整個紅鞋子組織來賠他妹妹的命,雖然不夠,但他能夠接受。
然而江宸沒給,意料之中的沒給。
不光沒給,就連七個首領還要饒走一個薛冰。
李澈真的覺得不夠。
這一世他其實和李凝有許多分歧,有時分離上一兩年,他也並不怎麼想她,他原本以為是感情淡薄了,然而如今他才發覺,那不是感情淡薄,而是因為他們早已是一體的,即便不相見,知道她在,即便她是在江湖裡逍遙,做著他並不喜歡的江湖粗野女子,他也心安。
像骨中之骨,像肉中之肉,在時不覺得,離時卻能要了命。
李凝活不成了,他也不想再活。
有人死得悄無聲息,有人死得轟轟烈烈,李澈既不想悄無聲息地死,也懶得轟轟烈烈地死,但他每天看著李凝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那張蒼白的小臉上一點點失去活氣,他就不想讓她死得那麼安靜,那麼不值。
如果可以,他不光想水淹大梁,更想水淹天下。
李澈知道自己遷怒了,不光遷怒那些紅鞋子成員,也遷怒江宸,遷怒所有人。
但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就像上一世那些人罵他的那樣,他天生狠毒,不擇手段。
倘若相由心生,他不該生這一張和阿凝相似的容貌。
李凝閉著眼睛,仿佛和這世上的一切都隔了一層,連那擾了許多百姓清夢的暴雨聲響,在她聽來都帶著幾分遙遠,在耳邊像是溫柔的囈語。
她想睜開眼睛,但腦子如何想是腦子的事,彆說眼睛,她幾乎有些懷疑自己還有沒有身體。
李凝想著想著,又有些困了,那股困意像是從魂靈裡滋生出來,讓她再度沉入了睡眠中。
一月暴雨,澇災千裡,遷都事定。
李澈立在廊簷下,白日裡的時候禦醫頂著雨來過一趟,看過李凝之後,歎著氣讓他做好準備,說大概就在這一兩天了。
還趕得及,還趕得及。
李澈心裡已然轉過無數陰暗的念頭,就在這時,廊簷瓦動,忽有一道白衣身影落在庭院正中。
雨水打濕了這人的衣裳。
李澈認識他,數月之前,這人和陸小鳳一起砸過閻府的場子。
西門吹雪。
他看著西門吹雪,問道:“我聽說西門吹雪出門就要殺人,莫非是我犯了什麼事?”
西門吹雪說道:“陸小鳳請我來這裡。”
李澈記得陸小鳳,這人很不好騙,前些日子從鐘鳴那裡知道了真相,於是每天鍥而不舍想要上門來看望阿凝。
但他一次都沒讓他進來過。
李澈冷笑著說道:“他請你來,是想殺我?”
常人聽了這話大約要不明所以,又或是懷疑李澈做了什麼虧心事,但西門吹雪沒什麼好奇的情緒,隻道:“我除了是個劍客,還是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