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人來得很快。
失物上報一般要走流程, 大寧的官府紀律嚴明, 從不會有什麼衙門口朝南開的說法,但其實大部分的情況下是找不回來的。
畢竟除了官府登記在案的當地慣偷, 大部分丟失的財物都是被江湖人竊走, 美名其曰劫富濟貧。
被劫的富隻要不是像閻鐵珊花如令那樣的一地巨富,沒有點江湖上的關係,就算知道是誰得去了, 一般也是拿不回損失的。
天子私章的事情可大可小,私章畢竟不是玉璽,沒法下旨沒法調兵, 常人拿了無用, 但若有人拿著天子私章招搖撞騙, 就不是件小事了。
按理如果是個平頭百姓報案說自己丟了天子賞賜的私章, 當地官府怕是要把人打幾十板子轟出去,但說出這話的是個貌若天仙的年輕女子,事情一下子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李凝描述了一下私章的形製樣式和刻紋, 又被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府衙, 她的心情有一點沉重,但到底也隻是有一點, 說到底她是個江湖人,不是時時刻刻都得麵見天顏。
司空摘星是在把玩印章時發現不對勁的。
印章這種東西隻要不是古董,再值錢也有限, 畢竟花得起好材料製印的人家當然也看不上這點材料, 而以司空摘星的眼光來看, 被那個天仙似的姑娘帶在身上的印章除了材質貴重一些,應該算不上什麼寶物。
直到他摸到印章上影影綽綽藏在山石間的雕龍紋。
然後他又看了看印章底下的篆字。
司空摘星的臉色變了。
溫潤的白玉印章一下子就變得燙手起來。
平心而論,司空摘星算不上罪大惡極,他平生愛玩愛鬨,最喜歡偷盜,但他並不以偷盜為生,偷來的東西往往玩上幾天就會還回去,比起一般的小偷,他更喜歡的是偷盜本身。
見到有趣或是貴重的東西時,司空摘星常常無法思考,並且控製不住自己的手。
簡單來說,偷竊癖。
畢竟不是所有小偷在見了那樣天姿國色的美人時還能下意識地伸手偷一把。
以他的身手,自然能輕易地把印章還回去,但這樣一來,就會讓那位姑娘陷入尷尬的境地,司空摘星琢磨了一下,當天深夜去了一趟府衙。
隔日一早,就有人把印章送還給了李凝。
印章是在府衙的官印邊上發現的,府衙夜裡有人當值,然而就連一根毛都沒看見。
不管什麼事情,隻要扯上江湖人,一切就都好像說得通了。
偷了東西還到官府算什麼?隔壁官府還有個練鐵頭功的江湖犯,一天照三頓拿頭撞牆,最後把監牢都撞塌了,還要求官府把監牢再蓋起來給他撞。
據說官府沒理他,他也就硬生生在四壁廢墟裡坐監。
李凝早早出門,就是為了避免在六月裡趕路,然而西門吹雪臨時更改時間地點,導致她一番盤算全成了空。
前人有詩曰,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暖。
李凝絕不是冰肌玉骨的詩裡美人,頂著六月的天,騎著馬在官道上馳騁,迎麵是飄揚的黃土,眼睛都睜不開,每天都覺得自己要餿了,好不容易挨了十幾天路程,回到京城的時候,李凝覺得自己就差那麼一口氣了。
牽馬進城的時候,李凝又一次看到了合芳齋的招牌。
她站在合芳齋門口看了半晌,深吸一口氣,壓下一刀劈碎招牌的念頭,慢慢地回到城西李府。
李澈沒回來。
他原本就要跟著幾位刑部的官員巡視地方,考察和落實新律,沒有三五個月回不來,就算以八月十五來算,他也應當趕不上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決戰。
好在李澈對江湖人的打打殺殺並不感興趣。
李凝一回到京城,鐘鳴後腳就上了門。
在一眾追求者之中,鐘鳴絕對算得上最無為的那個,他的心路曆程基本可以參照霍天青,從驚為天人到驚為天人再到驚為天人,然後慢慢演變成能多看幾眼是幾眼,能被多看一眼可以樂一整年。
這樣的人是很好相處的。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決戰改期改地點影響的並不是李凝一個人,抱著和她一樣想法的江湖人也有不少,甚至還有千裡迢迢已經到了秣陵,卻在聽聞決戰改地方之後不得不再趕上兩千裡路來京城的。
如果不是打不過西門吹雪,想在決戰前打死西門吹雪的人一定有很多。
從紫金之巔改成紫禁之巔對於江湖人來說也就是這點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