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是開解之人, 很多事情說的其實不對。
李凝若要守節, 第一世就該為天子守節。曾經滄海,心裡是真的很難再容得下他人, 但時光荏苒,再多的眷戀也會漸漸消磨。
之前是舊情難忘,之後是孤身成習慣。
楚留香說的話,蘇夢枕也說過, 他是個很不忌諱死亡的人,交代後事都交代過好幾次, 他說他舍不得見她做寡婦, 所以最好早早地忘記他,他說他不信鬼神, 活過就已經足夠, 實在很不必要為死去的人掉眼淚。
相似的話語像是隔世的人。
楚留香知道,通常在這個時候,女人需要一個堅實的臂膀容她們哭泣。
然而在他張開雙臂上前的時候,迎麵而來的卻是一把刀。
自然不再是紅袖刀。
刀是李澈尋了當世最有名的工匠魯放以天外玄鐵為李凝量身打造的,也正是因為量身打造,這把刀更加貼合李凝自身的武功路數,從形製到長短, 再也不見一絲紅袖刀的影子。
唯有刀鋒染血的時候, 才能窺見昔日那一抹黃昏細雨的殘紅。
李凝眼眶不僅帶淚,也帶著血絲,她一刀斬來之時帶著驚雷之勢, 楚留香險而又險地避過,他摸了摸鼻子,剛想解釋自己不是準備趁人之危,就被接過來的一刀割破了一片衣袖。
楚留香隻好逃跑。
李凝看著他踏空而去,眼淚怔怔滑落,過了一會兒,手裡的刀當啷一聲落地。
這一次的哭泣像是將什麼壓抑已久的東西發泄出去了,臨到傍晚回家時,李凝一個人吃了兩大碗飯,吃完,她咕嘟嘟喝了一杯茶,拍了一把桌子,說道“我要出去一段時間。”
李澈心裡有鬼,又不好問今天楚留香做了什麼,他輕咳一聲,說道“怎麼忽然想出去?外麵天氣正熱……”
李凝說道“心情好,想出去走走。”
李澈不好再問,歎了一口氣,說道“我讓人給你準備行李,這裡銀子不通用,還要去錢莊換了銅錢,你得多備一些,馬要帶兩匹,不要怕麻煩,一匹扛行李,一匹騎人,到了驛站記得給我寄信報平安。”
李凝悶悶地點頭。
李澈於是低頭吃飯,過了一會兒,忽而又道“楚留香這個人不是很老實,你如果真的喜歡他,和他……就好,不要把他放在心上。”
以李澈的素質,還真說不出“隨便玩玩”這樣的話。
李凝換了杯茶捧在手裡喝,聞言說道“我不喜歡這樣的人。”
李澈起初還真沒聽出來她話裡的意思,吃了一口白飯才猛然驚覺過來,他疑心是自己聽錯了,儘量鎮定地說道“那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李凝沒注意到低著頭的李澈是個什麼表情,她轉了一下手裡的茶盞,怔怔地想了一會兒,說道“我也不知道。”
李澈聽著話音,心情越發飛揚起來,他壓抑著喜悅,說道“隻要你喜歡的,身份權勢地位都不重要,但人品一定要好,還有……”
李澈說了很多,李凝都沒怎麼聽,她喝了一大壺茶,晚上坐在屋頂,吹了大半夜的風。
隔日啟程。
任慈夫婦剛啟程一天,任慈又中著毒,行程有些慢,李凝一個人騎著馬走了不到大半天就追上了這一行人。
黃龍長老自己來時是騎馬,給任慈夫婦倒是雇了馬車,一行丐幫弟子騎在馬上將馬車護衛在正中,一行氣勢驚人,就算有匪盜也都嚇得跑遠了。
楚留香也在。
李凝追上來時,楚留香有些憔悴的麵容上立刻煥發了光彩。
但李凝根本就沒去看他。
李凝不討厭風流浪子,她畢竟也有過陸小鳳這樣的朋友,但她討厭趁人之危的男人,一個剛認識的幾天的男人竟就想抱她入懷,沒砍他一刀已經是便宜他。
秋靈素見到李凝倒是十分驚喜,李凝出來時原本沒有目的地,想到任夫人才準備去濟南看看,路上能追上也算是意外之喜。
更讓李凝意外的是南宮靈沒死。
李凝看了看正在閉目昏睡的任慈,又看了看坐在馬車裡被捆著仍是一臉戾氣的南宮靈,有些猶豫地小聲問道“任夫人,他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