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很少有被人護在身後的時候。
直到離開無爭山莊有一段路程, 楚留香才輕聲歎了一口氣, 說道:“原隨雲死有餘辜,可憐原老前輩。”
他想說的當然不是這個。
然而剛剛從無爭山莊出來, 他也不好急著問李凝,那天在沙灘邊上的話還作不作數,他畢竟是個久經風月的成年男子。
李凝還沒說話,李澈就瞥了楚留香一眼, 說道:“蝙蝠島害了那麼多人,沒殺他已經是可憐他。”
楚留香咳了一聲, 他現在已經不敢把李澈的話當成小孩子的氣話, 畢竟船上的屍體被泡發成那個樣子,誰都不知道李澈是用什麼法子殺死了原隨雲和那些武功高強的隨從, 對待蝙蝠島的那些打手, 李澈更是從未有一絲心軟,以楚留香的經驗來看,李澈說殺的時候,一般都是真動了殺心。
李凝笑了一聲,沒說什麼,把李澈抱上馬背。
回到嶺南時已是五月過半,李澈失蹤之後, 沒人記得他的生意, 好在他失蹤之前大部分的身家都已經換成銀子存在銀莊裡,綢緞生意那裡雖然斷了數月,但操持幾天忙上正軌之後, 並不影響什麼。
李凝不懂生意,卻養成了每天跟著李澈出門的習慣。
李凝在江湖上闖蕩慣了,原本很不能接受困在一個地方過日子,但李澈這一次的失蹤真的把她嚇到了,在她的心沒完全安定下來之前,她哪裡都不想去了。
楚留香也哪裡都不想去。
浪子是風,從不在一個地方長久停留,浪子是鳥,一拍翅就是長空九萬裡,浪子是花,再美再濃烈的感情也撐不過一個花季。
可現在,風停下了,鳥不想再飛,花隻要那獨一無二的蝴蝶。
他找到了歸宿。
可現在這個歸宿卻不是很想要他。
楚留香一直覺得自己對女人足夠了解,可他到現在三十歲了才明白,一個男人假如不愛懷裡的女人,他當然可以很輕易地看出她所有的想法,而如果他愛上了一個女人,即便再如何有閱曆的男人,也無法像對其他女人一樣遊刃有餘地展示出自身的魅力來。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在李凝麵前像個傻子。
他會時不時想要照鏡子,雖然那看上去更傻了。
最讓他患得患失的是,自從回到嶺南之後,李凝就沒再提起過那天的事情,有時連他自己都懷疑起來,那天李凝是不是真的問了他想不想和她在一起,就像是他在夜裡做了一場足夠美妙的夢。
他早前就知道,把真心交出去的滋味是非常不妙的,但感情有時候和理智無關。
李凝倒不是真的忘了和楚留香說過的話,她隻是在考量。
假如隻是一夕歡好,天底下沒有任何女人能夠拒絕楚留香,他身有俠骨,兼具柔情,還有一雙繼承自絕世美人的眼睛。
但李凝要的不是情郎,她是個對待感情十分認真的人,假如不能令她安心,再有魅力的男人也不能讓她多看一眼,最開始出現在她麵前的楚留香幾乎完美符合了她對男人的所有厭惡。
就算她現在已經不再用以往的眼光看待他了,可到底是不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總要交給時間去考量。
楚留香花的時間不長不短,十年而已。
十年間,江湖上風頭最勁的人仍是楚留香,他的出身來曆無人知曉,隻知他一身輕功獨步天下,上至皇宮下至天牢,沒有他不能走一趟來回的地方,比起他那舉世無雙的盜竊之術,最令江湖人稱道的是他時常搞事,屢破奇案,當年駭人聽聞的蝙蝠公子案隻不過是他輝煌一生中的小插曲。
血衣案,破獲江湖最大殺手組織,擲杯山莊案,兩大江湖世家握手言和,玉劍公主案,沿海流寇死傷慘重,潰逃海外。
在楚留香協助官府將一夜之間蒸發掉的賑災款一文不少地全部找回之後,江湖上更是處處都流傳著楚留香的傳說。
茶樓酒館說的再也不是他和紅顏知己的二三事了。
江湖人一致認為,楚留香的名聲已經不在當年鐵血大旗門主鐵中棠之下。
隻可惜這樣一個江湖稱道的大俠,昔日的情場浪子,卻做了一個女人的裙下之臣足足十年。
這些年來,他無論做了什麼樣的大事,每年開春都要去嶺南送一枝桃花,有時他可以被允許多留幾個月,有時隻能送了花就走,誰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何方神聖,為什麼能讓楚留香為之傾心,十年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