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淳其人,在李澈眼裡,倒也算不上十惡不赦。
他見過的惡人太多,段正淳不過是風流了一些,好色了一些,沒擔當了一些,說他薄情,他對每一個情人都深情相待,說他癡情,他的情又能分薄給每一個情人,除卻感情,他倒也可以算得上一個正派人物。
這是局外人的看法。
段正淳負的是王夫人,李澈尚可以冷眼看他去死,假如他負的是李凝,李澈會覺得千刀萬剮也不過分,這便是人的親疏遠近。
王夫人梳妝打扮了半個時辰,此時眾人都在花廳內喝茶,喬峰起初覺得有些不自在,但李澈很會照顧氣氛,時而和他聊一些宋國和契丹的風土人情,時而又談及如今契丹境內的局勢,引得喬峰漸漸無暇顧及其他,就算是段正淳,也覺得這個孩子實在博聞強識,忍不住問他對大理的看法。
李澈對段正淳的態度十分冷淡,在段正淳看來倒沒什麼,他見過兩個失散在外的女兒,對他的態度都很惡劣,尤其是李凝,李澈這樣帶著幾分冷意的態度已經算得上一個良好的開端。
過不多時,王夫人帶著一眾侍婢過來,一眼就看到言笑晏晏的段正淳。
王夫人眉頭一蹙,幾步進門,喝道:“段正淳!”
段正淳一見王夫人,連一雙兒女帶給他的驚喜都消去不少,太陽穴發疼,無他,隻因他交往過的眾多情人之中,最為難纏的便是王夫人,其他情人不過要他一份感情,若是能得王妃許可,得個名分,就算圓滿,王夫人卻不講理得很,一定要他殺了王妃再娶她為妻,他多方轉圜無果,隻能溜之大吉。
自從從王夫人身邊溜走之後,他得有十幾年不敢來江南了。
然而他又是一個十分懂女人心的男人,一見王夫人麵上猶有脂粉,衣裳也是簇新,便知她餘情未了,想到一雙兒女,他嘴角微揚,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隻道:“阿蘿。”
王夫人一見,既羞又恨。
羞的是她早為人婦,雖然孀居,眼前卻都是一群孩子,她還不曾忘記自己如何誆騙養女,如今把當年風流韻事展露人前,一是羞,恨的是段正淳人到中年,笑起來仍如當初,令她不由自主放鬆下來。
甚至想撲進他懷裡大哭一場。
她本就是千嬌萬寵養出的大小姐,當年得知段正淳已有妻子,一時怒氣上頭,才叫他去殺妻,實則她對段正淳的王妃並無一點恨意,恨的隻是段正淳這個人,可她又深深愛他,下不了手,倘若段正淳多來哄哄她,她未必不會答應讓他好好休妻,再來娶她。
可段正淳就那麼跑了,還留下一個尚在腹中的胎兒。
王夫人麵上忽紅忽白,咬牙說道:“你妻子已經死了?”
段正淳笑容一僵,語氣軟和下來,低聲道:“阿蘿……”
李凝原本自己要旁觀一場血腥私刑,不料卻坐在那裡看一對情人鬨彆扭,她懵懵地看向李澈,李澈拍了拍她的手,起身說道:“舅母,阿凝舟車勞頓,我先帶她去休息。”
王夫人早就覺得不自在,這會兒連忙點頭應下,李澈對喬峰道:“喬兄請隨我來。”
喬峰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盞,跟著李澈和李凝走出了花廳。
四下隻餘侍婢,王夫人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她看向段正淳,先前想過的那些折磨人的法子不知怎麼就全拋在腦後了,滿腦子想的都是留下這個人,讓他陪伴自己餘生。
段正淳自然溫柔順意,兩下哄得王夫人眉開眼笑,這才提及先前出去的一雙兒女。
卻不料王夫人靠在他懷裡,語氣軟綿道:“阿凝是我養女,阿澈是我外甥,我們的女兒叫語嫣,今年有十八歲了。”
段正淳一懵。
怎麼又是個女兒?
實在不怪他嫌女愛兒,他一生情人無數,已知的子女,除了譽兒,便全是女兒,紅棉為他生下婉清,寶寶為他生下靈兒,此外阿星遺落在外的也是兩個女兒,如今又來一個,算起來,他已有五個女兒了。
想到自己在外的那些風流債,段正淳腦袋一嗡,不知自己究竟得有多少女兒。
出了花廳,李凝鬆了一口氣,熟門熟路要帶李澈和喬峰去聽刀堂。
李澈看看她,卻搖頭說道:“喬兄初來,我要帶他去一趟參合莊,你和語嫣也許久沒見了,去和她玩吧,明日我再來看你。”
李澈少有這樣的時候,李凝見他神情嚴肅,立刻知道他是有正事要辦,便點了點頭。
李澈帶著喬峰離開了,李凝沐浴更衣之後去找自家小姐姐,卻得知剛才夫人命人去把姑娘叫走了。
李凝有些不解,卻也沒去打擾,當天晚些時候,她在飯桌上見到了段正淳和一左一右坐在他身邊的王夫人和王語嫣。
王語嫣麵上帶著幾分疏離之色,然而三人坐在一處,無論是五官神情還是彆的什麼地方,都帶著一種出奇的相似,這是再怎麼疏離也改變不了的。
李凝立刻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