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自己居住了千年之久的洞府裡,青蛇本以為自己會像從前那樣認真修煉。
像他們這樣安分守己的小妖,沒有天賦和背景,想要獲得自由,就隻能走勤奮一道,唯有勤奮不誤妖,以他的進度,大約再修上兩千年,就能摸到成仙的門檻。
兩千年,即便對妖來說也是一個漫長的數字,何況他攏共也才活了一千年左右。
青蛇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唯一的朋友來。
阿凝是一隻人類,她的壽命隻有百年不到,等同於他一次悟道,他現在閉上眼睛睡一覺,要是忘了時辰睡上了幾十年,她就會化成黃土一捧,再也找不到了。
青蛇忽然有些不敢睡覺了。
他一時又想起李公子惹下的麻煩來,白蛇犯天規在先,但她畢竟是驪山老母心愛的親傳弟子,佛陀也有金剛怒目,驪山老母即便再慈和寬容,怕也不會善罷甘休,會不會根本等不到幾十年後,他就再也見不到阿凝了?
這個念頭隻是模模糊糊在腦海裡一閃而過,他就打了個激靈,看著以往熟悉的洞府,也升不起安心的感覺。
青蛇猶豫了沒有一小會兒,就下了決定。
李凝送了青蛇回到西湖橋洞下的住處,還沒來得及上岸,不知哪裡忽然鑽出一條小青蛇,見了她,微微吐信,悶不吭聲把自己團成一團,不再動了。
李凝有些疑惑,問道:“青蛇公子?”
她乘坐的是自家畫舫,內外有隔斷,青蛇張望了一下,化出一隻人腦袋來,仍舊沒有五官,聲音低低的,“我不想回家。”
李凝抿著嘴,看著身側人麵蛇身的青蛇,輕聲說道:“此事和公子無關的,倘若被一並牽連,壞了公子的道行……”
青蛇想說他不怕。
妖這種東西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他潛心修煉一千年,倘若運氣好,再修兩千年確實也差不多能成仙了,可這世上運氣不好的小妖何其多?他如今回想起來,洞府裡千年枯燥的修行,實在不如入世這短短時間帶給他的印象深刻。
但他此時思維不知為何一通,知道這樣的理由說服不了阿凝,腦海中靈光一閃,隻道:“凡事都有因果,我和白蛇有一段惡果,李公子救我,乃是大恩,有恩不報,我難得正果。”
李凝並不清楚關於妖的事情,見青蛇態度認真,也隻好道:“是我們拖累公子了。”
青蛇的思維十分簡單,發覺自己騙過了李凝,頓時得意地晃了晃腦袋。
他要是蛇頭蛇身,這動作看起來自然可愛,可他如今是一條細細蛇身掛著人腦袋,看上去就彆有一番驚悚意味,像是身子承受不住腦袋的重量,就要掉下來似的。
李凝被嚇了一跳,下意識伸出手扶住了青蛇的腦袋。
青蛇有些疑惑地歪頭看了看她,他麵上的平滑人皮不過是一層障眼法,實則五官都還在原本的位置上,李凝不知內情,伸手時也沒怎麼注意,一隻手按著青蛇的後腦勺,一隻手卻是半按在了青蛇的嘴唇上。
少女常年練武的手掌並不細軟,帶著些薄而硬的繭,體溫很高,燙得青蛇隻覺得自己的嘴唇要化開了。
這種感覺很壞。
他動了動腦袋,想把這兩隻手甩開,卻更嚇著了李凝,連縮手都不敢,青蛇一番晃動,倒讓李凝的手向左扶住了他的一側臉頰。
嘴唇被解救出來,臉頰又遭了殃,青蛇還來不及反應,就發覺嘴唇比先前被碰到的時候還熱,熱意從先前接觸過的地方一直蔓延到了臉頰上,有些麻麻的。
青蛇畢竟是妖,性情也很直白,覺得不舒服了,當即就道:“你不要按著我的頭,很難受。”
李凝忙縮回了手。
青蛇又晃了晃腦袋,想把臉上的熱意驅散,卻不知為何從心底生出一種失望之感。
回程的路上,青蛇一直在琢磨這種感覺。
李凝倒是沒怎麼注意,隻當是場尷尬的誤會,妖和人本有隔閡,她很難把一個連臉都沒有的妖物當成正常男子來看待,何況從青蛇表現出的心智來看,他更像是個小孩子。
李澈聽了青蛇的論調,倒是多看了他一眼。
青蛇此時已經化回了蛇身,一個人很難從一條蛇的臉上看出類似心虛的情緒,李澈也不能。
青蛇被允許留了下來,隻是他不能再去和李凝一起住,要留在李澈這裡。
無論是人是妖,他總還是個公蛇,並不適合和姑娘家住在一起。
青蛇對此並無異議,他現在白日裡也可以留在李宅,晚上是李凝入睡的時間,也沒法和他玩,住在哪裡實在很沒有必要計較。
李澈原本是打算等送走青蛇之後再把事情告知李凝,但如今青蛇既然留了下來,他也沒什麼好瞞著他的,把白蛇和黃鼠狼被冰封的事情說了,又道:“這二妖雖然沒死,但一個糾纏不休,一個教唆犯案,倘若隻因她們出身驪山,就要我服軟放了她們,我並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