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事(1 / 2)

溫柔端著一碗熱水走進房中,就瞧見趙九福正在書桌邊寫字, 即使心情不太好, 他寫字的時候還是十分認真, 細細一看, 那寫下的字已經十分不錯,頗具風骨了。

溫柔眼中帶著滿意, 即使是那些世家子弟, 啟蒙的早一些,資源也更好一些,怕這個年紀能比得上四弟的人也少之又少:“阿福, 先歇一歇喝口水。”

趙九福心知她怕是有話要問,寫完最後一筆就放好了筆墨, 接過茶杯道了一聲謝謝, 這才先問道:“四嫂,是不是我方才神色不對, 讓爹娘擔心了。”

溫柔不意外他察覺過來, 笑著說道:“你知道就好, 是娘見你皺眉不展, 怕你在私塾裡頭有什麼事情,這才讓我來問一問。”

趙九福微微歎了口氣, 解釋道:“倒不是有什麼事情, 隻是今天先生講到一段話,我有些不解罷了,回家之後腦子裡頭還一直在想。”

溫柔又問道:“可以告訴四嫂到底是什麼事情嗎?”

趙九福倒是沒有猶豫, 開口說道:“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

“父為子隱,子為父隱,臣為君隱,先生十分認同孔先生的說法,但若是人人如此的話,那麼大周律法豈不是形同虛設,官官相護也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聽完這話,溫柔微微沉默下來,顯然沒料到才八歲的四弟會想到這麼深奧的事情,她不免想起當年自己讀書的時候,她的先生並不喜歡女子,對她總是冷淡,不過是因為高昂的束脩才私下教授罷了,自然也不會跟她說這些道理。

但溫柔人聰明,陸陸續續還是學到一些,後來聽的多了,看的多了,見的多了,反倒是能夠領悟過來,這會兒見趙九福愁眉不展,她就說道:“葉公是官,自然希望人人能夠遵紀守法,其父攮羊,其子證之就是他所希望的治下之民。”

“但是孔聖人卻不同,他本人那時還是平民,又並不讚成以刑治國,讚成以德治國,恐怕在他看來,隻要父慈子孝,用禮樂去約束老百姓就足夠了。”

溫柔微微一笑,說道:“說到底還是在其位謀其職,身份地位不同的人,看待事情的方式也不同,隻是朝廷如今奉行儒學,孔聖人的話自然還是對的。”

趙九福眨巴了一下眼睛,明白過來這話裡頭的意思了,不管誰對誰錯,反正科舉的時候朝廷肯定是會有偏向性的。

溫柔說完,又問道:“阿福,那你心底是如何想的?”

趙九福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萬事都要講究一個分寸,即使是父子至親也是如此,如果這個父親是因為家庭貧窮,不得已而為之,兒子為之掩飾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若是慣偷慣犯,隻是為了自己享樂,那一味的幫助掩飾,豈不是助紂為虐,反倒是讓自己的父親越陷越深,總有一日會踏入萬劫不複之地。”

“我隻是覺得,孔聖人當日之言,並不是如今書上之言,隻是論語上隻有那麼多,後人又一味的偏解,反倒是失去了原有之意。”趙九福微微歎氣說道。

溫柔心中微微一驚,連忙說道:“阿福,這話在家裡頭說說就好,在外可彆……”

趙九福也知道自己失言了,無論如何,如今遵從的都是儒學,孔聖人的話大部分也確實是有道理,若是傳出去他不信聖人之言的話,彆管他多聰明,科舉之途都得斷了。看著溫柔擔心的眼神,趙九福反過來安慰道:“四嫂,你放心,我省得的。”

見他眉宇之間的不解散去,溫柔這才放心下來,點頭說道:“你是個聰明孩子,四嫂知道你心中有數,你繼續看,隻是彆看的太晚,仔細自己的眼神。”

等溫柔走後,趙九福卻吐出一口氣來,每個世界遵從的思想,大約都是當前社會,或者說是統治階級所需要的,儒學最大的詬病大約就是缺乏法製精神,在儒學之中,人比法大,情比法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對於現代人而言是十分難以理解的。

趙九福索性攤開自己的書頁來,將自己不讚同的部分一一抄錄下來,他並不敢寫出自己的言論,怕給未來留下把柄,卻不妨礙他把這些話日日夜夜的反複理解。

但是從趙九福的心底,他還是堅定的覺得隻是靠著儒學的話,是不可能讓大周朝徹底的強盛起來,好一些的,或許百姓能遇到明君和青天大老爺主持公道,壞一點的,更多的卻是吏治敗壞貪汙泛濫,隻是他現在才八歲,還是個農家子,想那麼多也是無濟於事。

趙九福放下了這事兒繼續讀書,卻不料這一日他注定是沒辦法好好讀書了,沒過一會兒功夫,剛剛鎖上的院子門被敲響了,外頭傳來一陣喧鬨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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