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我之分者,禮也;婦之所貴者,柔也。有德者,年雖下於我,我必尊之;不肖者,年雖高於我,我必遠之。處世無私仇,治家無私法。——尤氏家訓
這是溫柔從小到大熟記於心的尤氏家訓,尤氏是一個古老的家族,在前朝時期便紮根金陵,曆經兩朝變動依舊挺立不倒,可見其中的厲害。
小時候,溫柔也是認同這家訓的,比起大周建朝之後新起來的家族,尤家更加的傳統,更為在意家族的名聲,女子的清白,尤家無二嫁之女,也無不法之男。
溫柔曾不止一次見過開祠堂請家法的場麵,作為女子她並不能踏入祠堂,隻能遠遠的觀望,但那種慘叫聲帶來的恐懼一直壓在她的心底。
在白發蒼蒼子孫滿堂的時候回鄉一生,溫柔隻覺得自己的一生可以分為截然不同的兩部分,一部分在金陵,一部分在陳家村。
在金陵的時候,她是尤家嫡出的大小姐,是白家未過門的媳婦,身份貴重養尊處優,是一朵被尤家養在深閨,從未經曆過風吹雨打的嬌花。
若是她的母親沒有因病去世,她沒有守孝三年的話,或許一輩子就會如自己的母親一般度過,聽從父母之命嫁到白家,當一個合格的主母,為白家打理內務,為丈夫打理後院,說不定還需要照顧他的妾室和庶出的子女。
那時候的溫柔其實並不排斥這樣的未來,她身邊的所有姐妹都是這般的,祖祖輩輩的女人也是這般過來的,甚至連親生母親都說過,白家家風清白,白家公子是個頗有出息的人,將來她嫁過去不算委屈,隻要恪守妻子的本分就是。
曾經的期待,對未來日子的盼望,卻在那一日戛然而止。
母親的去世讓她痛徹心扉,而父親竟然在短短一年之後就再娶,另一個年輕的女人進入了尤家,就住在母親原來的院子之中,似乎一夕之間就取代了她的母親。
那時候的溫柔不知道要為死去的母親痛惜,還是為這個可憐的年輕的女人感到悲哀,她隻知道一夕之間自己的世界都變了,曾經看不透的事情,似乎也能看懂了。
隨之而來的一切就像是噩夢,讓溫柔的世界支離破碎,如果說在山賊手中的那幾日是人間地獄,那麼被救回來的她就如同身處惡鬼之間。
即使她明明儘力的反抗了,甚至為此不惜毀掉了容貌,但在所有人的眼中她還是一個罪人,甚至連她的親生父親都痛罵出生,怪她沒有索性死在了山上一了百了。
原來她竟然還不如死了嗎,溫柔那時候覺得,也許她真的直接去死才是最好的,也許她死了,就不會給尤家帶來汙名,也不會拖累自己的親哥哥。
白家那位有出息的公子立刻就退了親,沒有人去譴責他,有的隻是對尤家的責怪,甚至一度傳出是溫柔自己不檢點,才引來這場禍事的謠言。
不隻是白家,尤家的子女婚事似乎一夕之間不順堂了,連她一貫出色的哥哥也被退親,有幾個被退親的庶出姐妹在家中自儘以示清白,雖說被救了下來,但這些事情就像是匕首,一刀一刀的割在溫柔的身上。
也許她真的應該去死,不,或者她應該在被山賊發現的時候就自儘,這樣才是尤家的好女兒,溫柔心中當時這麼想著。
在她將自己掛在懸梁上的時候,有的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一種解脫,從此之後她再也不用成為罪人,尤家也不用因為她而備受非議。
但是這一次她還是沒有死成,是她唯一的哥哥,尤家的嫡長子,那備受期望卻因為她的事情而被拖累的嫡長子,將她救了下來。
溫柔在他的麵前哭得不能自己,他們是最好的兄妹,是家中最親近的人,現在卻淪落到這般的境地,她若是活著,對哥哥而言也毫無好處。
祖母想讓她是,父親想讓她是,庶出的兄弟姐妹都想讓她死,甚至族內已經有了決定,若是她不能自儘的話,便由他們來動手。
即使哥哥拚儘全力的想要保住她,族內唯一的退步也是讓她進入庵堂,一輩子在裡麵吃齋念佛來恕罪,但是她何罪之有呢,溫柔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那是一個暴雨的夜裡,哥哥將她交到了一個男人手中,讓他們帶著銀錢遠離金陵,去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過安安穩穩的日子。
在離開尤家的時候,溫柔的心中是惶恐害怕的,除了禮佛之外她從未離開過尤家,現在卻要跟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離開,誰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