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空順勢停下腳步,一邊重複著那套唇形,一邊抬起頭往旁邊看。
秋日四處是亂飛的法國梧桐的樹葉,地上也積攢起厚厚的一層,人們踩在上麵時往往能夠發出類似“哢擦”的清脆響聲。
列車駛過的巨大轟鳴聲遮蓋了所有嘈雜,天地在一片喧囂中回歸靜謐。
青年琥珀色的眼睛慢慢睜大,不遠處,金色頭發的青年正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看見他似乎在呢喃著什麼之後,更是邁著大步踏著落葉朝他走來。
——安室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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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原本沒打算在處理好事情之前再次見到新海空。
主要是太難解釋了,他之前當著對方的麵跳反,現在無論怎麼解釋都像是在狡辯。最好的辦法還是讓風見去聯係新海空,由風見出麵講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風見那邊一直聯係不上,而他好端端走在大街上,都能碰到新海空失魂落魄的低著頭。明明前不久剛剛被綁架,好不容易被救了回來,結果又這樣毫無戒心的走在大街上。
安室透難免有些生氣。
組織那邊到底是為什麼會盯上新海空,他還沒有查清楚,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對方肯定不會輕易放棄,下一步計劃隨時有可能出現。
新海空現在還處在危險之中,平時呆在警局自然不用擔心,下班之後回家也有他在隔壁守著,上下班的路上也有認識的朋友陪著,本來還以為是安全的。
結果現在他看到了什麼?
工作日的下午!
大街上統共就沒幾個人,還這樣一直低著頭走路,隨便來一輛車都能把這家夥綁走!
實在沒辦法放心的安室透所幸直接跟上新海空,反正對方都是要回家,他這也算是順路。
但是沒想到新海空等火車的時候,竟然回頭看過來,來不及躲藏的安室透正好被抓包。
剛剛才跳過反,現在又疑似“跟蹤”被抓包,這些可真的洗不清了。
·
新海空怔愣的看著不遠處的安室透踏著落葉大步朝他走來,伴隨著火車漸漸遠去的轟鳴聲。
金發青年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揚著一抹熱情的微笑,“新海警官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
青年琥珀色的眼睛裡流露出疑問的情緒,微偏著頭注視著安室透。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話啊,是不想要解釋之前的事情,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安室透看著青年露出的疑惑神情,也跟著有些疑惑。
“新海警官剛剛不是說,有事情需要幫助嗎?”
“什麼啊?”他剛剛明明沒有說話啊?
“我沒有——”,新海空睜大眼睛,吞下了還沒有說出口的話。
他回想起剛剛的巧合,火車巨大的轟鳴聲壓倒一切,而他剛好正在重複著太宰治當時的唇形,在能夠讀懂唇語的人看來,他確實說話了。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新海空微笑起來,發出一聲將疑惑和敬佩拿捏的恰到好處的感歎。
“剛剛火車的聲音那麼大,安室先生也能聽見我說的話嗎?”
青年琥珀色的眼睛閃爍著微光,似乎僅僅因為自己的話被聽到了這麼一件小事就開心得不行,一改之前一個人走在街上時的失魂落魄。
“啊,之前學過一點點唇語。”安室透有點心虛的笑了一下。
唇語是他臥底之前突擊過的專業課,之後臥底組織培訓期間又重新學了一遍,現在掌握的不可謂不熟練。剛剛他看見新海空時,不自覺讀出了對方的唇語。
因為擔心對方的狀況,他一時間忘記掩飾,直接走上前了。
得快點轉移新海空的注意力才行。
“嗞——嗞——”
“你的電話響了,不接嗎?”安室透指了指新海空右邊的褲子口袋,裡頭的手機不停地震動著。
“欸?”
新海空手忙腳亂的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是鬆田打過來的。
他有些心虛的接通了電話,將食指豎在嘴巴前麵,朝著安室透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最新的調查結果出來了!”鬆田的聲音極度興奮,“根據安室透提供的汽車型號和外觀特征,搜查課在郊外的廢棄車廠找到了一輛一模一樣的車子!”
新海空和安室透對視一眼,忙問道,“那能夠追蹤到車子的來源嗎?”
“警方根據車子上遺留的物件找到了車主,對方是柱間組的一位高級成員。”
柱間組?不應該啊。
鬆田喘了口氣,繼續說,“但是據對方供稱,這輛車子早在前一天晚上就被借走了,借走這輛車的正是,港口黑手黨。”
早已經浮出水麵的真相被撕下了最後一層遮掩的麵紗。
事情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太宰治拜托港口黑手黨幫忙,港口黑手黨轉頭向柱間組要來了綁架他的車子。
對方提前了解過他的情況,精心選擇了永遠不會再在世人麵前出現的金田元二作為背鍋的倒黴蛋。
而自己反而以救世主的形象現身,救下了安室透和新海空。
如果新海空沒有漫畫和論壇作為外援,沒有提前熟知柯南和文野主線的劇情,沒有酒廠琴酒的輔助,沒有遇到安室透這樣一個會唇語的BUG,他永遠不可能知道真相。
也許會走進太宰治一手鋪好的圈套,將事情歸結為金田元二的報複。
也許會認為是惱羞成怒想要報複他的柱間組在賊喊捉賊,這件事和港|黑沒有半點乾係。
更或許會像鬆田這樣,把矛頭直接指向港口黑手黨。
“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港口黑手黨借用村上的名頭騙你出去,然後再用車子把你帶走......我們的人在和港口黑手黨交涉的過程中遇到了極大的困難,對方拒不承認曾經使用過這輛車,而我們這邊僅憑借車主的口供無法指證黑手黨......”
電話那一頭,鬆田陣平還在傳達最新的情報。這些情報都是搜查課第一手的資料,鬆田陣平需要耗費額外的時間才能夠打聽到這些,第一時間傳達給他。
“就算是港口黑手黨,也不能夠在東京犯下這樣違法亂紀的事情,竟然還敢綁架警察!”帶著火氣的聲音從電話裡噴湧而出。
鬆田身上難得浮現出三年前的那股冒進火爆的青年氣質。
又或許像麵前的安室透一樣,在完完全全把這一次的綁架誤會成組織的陰謀之後,又聽到了震碎他三觀的事情。
新海空抬頭看向安室透。
對方自聽到電話裡“港口黑手黨”這幾個字之後,表情一直很深沉。
安室透確實很震驚。
他本以為這件事是組織一手策劃的結果,至於最後為什麼沒有真的殺了新海空他們,安室透將之理解為臥底M還有彆的打算。
但是現在情況顯然不是這樣。
警方那邊似乎並沒有立即逮捕村上,反而把矛頭指向了港口黑手黨。
怎麼會這樣?村上他暴露出的問題還不夠大嗎?他又是怎麼把矛頭引到柱間組和港口黑手黨上麵的?
明明當時在喇叭裡,那個人都已經承認自己也是組織的成員。
M就是村上,村上就是組織的臥底,這是不會有錯的推論。
“新海警官,警察那邊沒有逮捕那個叫村上的警察嗎?不是他騙新海警官你出來的嗎?”安室透斟酌著問出口。
新海空一時間倒也忘了還在和鬆田打電話,順嘴解釋著。
“我接到電話是下午一點鐘,但事實上村上在那段時間,一直在大版的警署裡開會,當地有近兩百名警察共同給他作證,所以那通電話可能是偽造的。”
比金剛石還要硬的不在場證明。
安室透沉默下去。這和他原本的推論產生了矛盾。等等,不對,電話可以提前錄音,犯人以喇叭的形式出現,這也可以遠程操控,村上依舊不能擺脫嫌疑。
難道是村上利用了港口黑手黨,組織和港口黑手黨還有聯係嗎?
他這個情報專家,最近真的遇到太多盲點。
他們在這邊解釋著,電話那頭反而沉默了一會。
“嗚——”
這一次火車間隔的時間格外的短。
火車的轟鳴聲透過電話傳了過去,新海空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掛斷電話。
他慌張的想要調低電話的聲音,但是顯然已經太遲了。
“新、海、空!”鬆田的聲音從電話對麵傳過來,格外平靜,卻把每一個字都咬的斬釘截鐵。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一個小時以前,我才剛剛把你送回去,你最好說清楚你現在,人在哪裡!”
糟糕了!鬆田前腳才把他送回公寓,後腳他又跑到大街上。
“你先彆擔心,我和安室先生在一起呢!”新海空朝著安室透舉起手機,示意對方說話。
安室透配合的彎下腰,衝著手機說:“是的,鬆田警官,我現在和新海警官待在一起,我們馬上就回去。”
電話那頭的鬆田冷笑一聲,陰陽怪氣的反問:
“你還記得你和他是怎麼一起、被綁架的嗎?”
電話這頭的兩個人陷入尷尬的沉默。
安室透臉上的微笑差點沒繃住,下齒抵著唇肉,艱難維持著表情。
這大概是他公安生涯中最大的滑鐵盧。
追蹤綁架犯,不僅沒能夠把人抓到,結果自己也被綁走了,現在還被自己的同期嘲諷。
“給我保持通話,快點回去!”
還有班要上的鬆田顯然不可能再次請假回來送他,最終還是妥協性的用電話遠程送他們回去。
新海空和安室透除了還差兩個書包之外,如同兩個剛剛放學的男高中生,並排朝公寓走去。
兩個人走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需要有一個人來找話題。在他們兩個之間,按照性格來說,找話題的應該是相對而言更加溫和的新海空。
但是介於安室透前不久剛剛才自爆了酒廠馬甲,而且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解釋,新海空並沒有主動挑起話題的打算。
他在腦海中盤算著這一次的綁架案。幕後真凶就是太宰治無疑,但是他到底哪裡得罪過太宰治,這家夥為什麼要把他綁架過去之後,狠狠戲弄恐嚇一番,接著又把人送回去?
這是什麼樣的騷操作他暫時還沒有弄明白,拿著劇本的男人腦子和正常人的腦回路不同是可以理解的,但這並不影響他想要報複太宰治的心。
是的,報複。
他都做好原地去世的打算了,還那麼矯情的和鬆田、安室那些人道彆,結果到最後跟他說,隻是跟你開個玩笑啦。
那個火從腳底板一直燃到天靈蓋,燒得他全身上下充盈著搞事情的力氣。先不管對方弄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必須先搞點事情出來給太宰治添添堵。
新海空的沉默讓安室透絞儘腦汁的尋找著話題。
他紫灰色的眼睛輕悄悄的瞥了一眼走在旁邊的人,青年頭微微低著,嘴唇緊抿,蒼白的鼻頭上泛起一絲紅色,琥珀色的眼睛大而無神,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該怎麼開口比較好,現在情況很緊急,新海空已經被組織盯上了,隨時有可能出現危險,那些情況越早告訴對方越好。但問題是他現在還沒能聯係上風見,對方未必會相信他的一麵之詞。
“走到哪了?”
大概是他們沉默的時間太久,電話那頭的鬆田一邊寫報告,一邊插嘴問了一句。
“快到了,還有兩條街就到公寓樓下了。”新海空把手機放到嘴邊,安撫到。
安室透的目光順勢凝在了新海空高高舉起的手機上。或許,除了風見之外,還有一個人可以幫他取得新海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