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此言一出,現場陷入寂靜。
他的話比起安室透的猜測,更具有指向性,這是直接把潛在的矛頭對準了拆彈警察啊。
目暮立馬出言阻止。
“總之先找證據。既然現場沒有證據殘留,那就去醫院問問當事人吧。”
·
醫院的vip病房裡,跡部景吾又一次躺在床上,隻是這一次他確實是受了傷。
他在被送到醫院之後,醫生們非常迅速的完成了拔刀和止血的相關工作。
跡部的情況也確實如同鬆田所料,也不知道凶手是有意還是無意,刀傷完美避開了臟器,隻是流了不少血而已。
為跡部家服務了十幾年的老律師站在病房門口,已有幾分老態的臉上交雜著憤怒與擔憂。
“您好,我們需要進去詢問傷者的具體情況。”
目暮有商有量的詢問。
這一次的事件和八年前的綁架案不一樣,那一次可以推說是警方辦事不利。但這一次,跡部是自己遇襲,救了他的人是警察。
律師的態度也比八年前要好了太多。
“為了安全起見,進去的人最好控製在三個人以內,不能帶任何錄音設備,需要在我以及醫生的照看下進行,必須要穿好無菌服,要”
老律師拉拉雜雜的嘮叨著注意事項,病房裡的呼叫鈴忽然響起。
他迷惑的回過頭,才發現病房裡頭的跡部注意到新海空他們的到來,正在招手讓他們進去。
老律師把一切嘮叨吞回肚子裡,順從的打開病房的門。
失血過多的跡部臉色很是蒼白,眼睛有些許黯淡。
他靠在病床上,抬眼看著走進來的人。
“您好,我是目暮十三,針對鬼屋裡發生的事件,我們有一些問題想要詢問您。”
跡部點了點頭,看向新海空。
新海空安撫性的對著他笑了一下。
目暮示意一旁的高木開始記錄,隨後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請問你為什麼會去到這個鬼屋?似乎還沒有帶任何保鏢?”
才不過第一個問題,跡部就皺起眉頭。
“你們沒有看到我的手機嗎?”
手機?
目暮搖了搖頭,扭頭看向第一個發現跡部的新海空和鬆田。
“沒有你當時身上隻穿著一件襯衣。”
“我的手機放在大衣口袋裡。”
跡部半低著頭,眨了眨眼睛。
“昨天晚上,我接到新海你打過來的電話。”
“我的電話?”
黑發青年站直了身體,眼睛睜大,聲音略略揚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沒給你打過電話啊?”
新海空心知肚明到底發生了什麼,當著所有人的麵狂飆演技。
兩個人截然不同的表述讓現場所有人把目光聚焦到跡部身上。
“但我確實接到了你的電話。”
跡部肯定的點了點頭。
“電話那頭是你的聲音。”
“等等,這和新海警官你之前被綁架時的情況,不是一模一樣嗎?”
安室透敏銳的抬起頭,看向新海空。
“你接到了村上的電話,但是村上他本人並沒有時間播出這一通電話。電話是偽造的。”
“那他是怎麼模仿的我聲音的呢?”
新海空一臉質疑。
“不,我不會聽錯,那就是你的聲音。”
跡部堅持認為自己聽到的就是新海空的聲音。
“你和我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麵了”,新海空琥珀色的眼睛緊緊盯著跡部,發出靈魂一問:
“你確定,你是真的了解我的聲音嗎?”
跡部景吾愣住了。
當年那起綁架案發生之後,父親一直對他很不放心,強製讓他去英國上大學。
他在英國讀完本科和碩士,又接管了英國那邊的家族企業,回日本的次數屈指可數,最多和幾個網球部的聚過幾次餐,和新海空零零散散見過幾麵。
上一次去伊斯頓莊園參加酒會,因為心情太過鬱悶,他早早就喝醉了。
雖然後來,樺地有和他說過,是新海空送他出來的,但是他已經完全沒有任何記憶了。
說到底,他確實不一定能夠保證,那就是新海空的聲音。
“跡部先生,你真的能保證,你聽到的就是新海警官的聲音嗎?”
目暮注視著跡部景吾,認真的詢問。
原本有十足把握的跡部現在看上去有些動搖,他猶疑地看了一眼新海空,不太確定的開口:
“我也不知道,來電顯示的是你的號碼,接通之後,我確實先入為主的判斷,是你打來的電話”
“以現在的手段,偽造電話號碼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安室透出言維護新海空。
“出於排查的考慮,我還是問一下,新海警官,你今天上午人在哪裡?”
目暮轉過頭看向新海空,象征性地問出問題。
還沒等新海空說話,鬆田就先他一步開口。
“他從今天早上出門之後,就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沒必要問新海警官。”
安室透已經基本上確定跡部被刺傷事件背後的凶手和八年前的綁架案有關係。
但是他現在是安室透,不是降穀零。
他可以私底下和柯南闡述當年的案情,卻沒有辦法主動言明自己就是當年綁架案的親曆者。
這也是為什麼,之前新海空提起那個案件時,他明明已經認出新海空就是當年那個少年,卻刻意裝作沒有見過對方的原因。
他需要一個人把事情往當年的綁架案上引。
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睛含著期待,望向一旁的後輩。
先鋪墊一下。
“好了好了,先不要爭論這一點了。新海警官在電視上發言不是一次兩次,會被人剪輯他說過的話也有可能。或者是有人用某種手段模仿了新海警官的說話方式,這都有可能。”
“之後呢?之後發生了什麼?”
安室透語氣焦急的詢問。
“在那通電話裡,新海你跟我說,周六這天你想要去遊樂場,讓我在鬼屋門口等你。”
跡部伸手到後背調整了一下墊在那兒的枕頭。
“然後呢?你就真的去了?你不記得八年前的那件事情了嗎?為什麼還要去這間鬼屋,這麼明顯的陷阱”
新海空皺著眉,臉上顯露出不讚同的神色,語氣有些強硬的問出聲。
在場的安室透、柯南、跡部、鬆田幾人都已經或多或少的了解了八年前的那樁綁架案。
目暮警部也迅速回憶起八年前的那樁案件。
反倒是隻有站在一旁的高木涉一臉懵。
“什麼綁架案?”
沒有人理會他。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
“我當然記得,所以我也反複和你確認了這一點。”
跡部抬眼看著新海空,眼神裡夾雜著一絲無奈。
“你說,你想要再去那個地方看看。日子快要到了。”
他的話並沒有說透,但是大致意思眾人已經完全明白了。
跡部景吾在昨天晚上接到一通來自“新海空”的電話,電話的那頭的“新海空”約跡部一起再度去那個鬼屋一趟。
還記得八年前發生過什麼的跡部非常疑惑,反複追問“新海空”的目的是什麼。
那個犯人利用了跡部對於八年前死去的女孩子的一絲愧疚之心,把人騙到了鬼屋門口。
“之後呢?之後發生什麼了?”
“因為是為了祭奠,所以我一開始就沒有帶保鏢。到達鬼屋之後,我被人從後麵捂住口鼻,很快就失去意識。下一刻再醒過來,我倒在一個黑暗的地方,那裡伸手不見五指。”
“你應該就是倒在了鬼屋裡,在沒有燈的情況下,確實很黑暗。”
安室透回憶起鬼屋裡的情況,下了結論。
“那你豈不是沒有看見凶手是誰?”
跡部點了點頭。
“是。我隻能聽到他的聲音,但是他好像帶著變聲器他一開始沒有動手,而是問了我一些問題。我當時全身無力,無法反抗,隻能回答他的問題。”
?
沒有直接動手?
從這一點開始,芳村的行為就已經和計劃上有所不同了。
“他問我,當年在鬼屋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我從頭開始回憶。”
“你是怎麼說的?”
新海空放平語氣,追問到。
跡部或許沒有意識到,關於這個問題的回答非常重要。
芳村宏彥作為從業多年的老警察,深諳審訊的方法。
當年他的女兒驟然離世,他一時間被怒火衝昏頭腦錯信“真相”,但是這終究隻是一時的。
雖然不知道他所理解的“真相”到底是什麼,但是“真相”若是假,早晚有被揭穿的一天。
芳村宏彥的職業本能,遲早會讓他想起當年幾份供述之間的疑點,讓他去探索真正的真相。
所以當他拿到複仇計劃,按部就班策劃複仇之際,在最後一步時他停了下來,再一次向當事人確認事情的真相。
這一次他沒有被怒火衝昏頭腦,複仇在望反而會讓人格外冷靜。
跡部回答了什麼很重要。
也許正是因為跡部的回答,讓芳村宏彥到最後一刻,沒有選擇徹底殺死跡部。
“還能怎麼說?就照實說啊?”
跡部眼睛裡帶著些許疑惑。
他陷入回憶中。
這兩次回憶,都不是什麼快樂的回憶。
“我說,八年前的那一天,我和朋友一起進鬼屋的時候,被綁匪綁架了。”
跡部的語氣慢慢低沉下來。
“綁匪要價一百億,因為父親一直沒能籌到足夠的錢,綁匪拿槍指著我。我拜托他不要殺人,沒想到反而激起他殺人的想法。”
“然後黑暗中,那個人問我。”
“他問我,是不是就這樣,讓一個小女孩代替我去死。”
跡部的身體顫抖著。
他的頭低著,旁人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說,我曾經有無數個夜晚為此感到懊悔。懊悔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站出去。綁匪明明是衝著我來的。為什麼沒有站出去,為什麼讓她代替我死去。”
“我說我特彆後悔,死不足惜。”
青年嗓音沙啞,從喉管裡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出來。
新海空突然間明白,為什麼芳村宏彥到計劃的最後一步,放棄了對跡部景吾的複仇。
因為他們共情了。
當年的綁架,起因確實是跡部,但歸根結底,跡部是受害者,犯下這一切罪惡的是那些綁架犯。
芳村宏彥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
他隻是因為律師和保鏢的阻攔沒辦法接觸到當年那個跡部,才會誤解。
到這裡就夠了。
當年的綁匪已經受到了懲罰。
跡部景吾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靠著金錢躲在所有人背後的大少爺。
如果他是芳村宏彥,一定也是同樣的想法。
芳村宏彥舉著刀走到最後一步的時候,才發現這條路上沒有人是輕輕鬆鬆的。
所有人都在背負著什麼。
跡部他自己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