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琰從始至終眼神都很平和,和沈慎帶著冷漠的沉靜不同,他是一種帶著欣賞意味的寧靜。阿宓是個很美的小姑娘,而他總喜歡美麗的事物。
“你父親在你離府後很擔心。”李琰用這句話開口,雖然他很明顯看得出洛城那更像是一種憤怒而不是對女兒離家的擔憂,“阿宓想出門遊玩,為何不告訴你父親或我呢?姑娘家出門總有很多危險,如果不是正好遇到他們,阿宓知道自己會如何嗎?”
知道。阿宓想,如果不是遇到大人,她早已被人吃掉了。
“阿宓想回去嗎?”些許沉默後,李琰突然這麼一句讓阿宓下意識抬頭,帶著抗拒地望著他。
對視片刻,李琰微微一笑,“看來並不想。”
無需特意去查,隻從阿宓在府中被妹妹欺負的那模樣,李琰就知道她過得並不好。唯一出乎他預料的是,這個小姑娘竟還有些敏銳,在洛城要把她獻給他的前一夜逃了。
李琰自認並不容易遭人厭惡,可在阿宓這兒,好像從第一眼起她就莫名地抵觸自己。這不免讓他疑惑,探究之心也更盛。
他的確很喜歡阿宓,但也絕不會在這時強迫阿宓做什麼,李琰道:“我既不吃人,也不會輕易罰人,阿宓怎麼這麼怕我的樣子?”
阿宓不知怎麼回,其實她並不討厭公子,之所以不想待在他身邊,大概是害怕再度重複那些在彆莊的日子,也害怕再死一次。
嘗過了自由的滋味,她不想再被關在籠子裡。
李琰耐著心思又溫聲與阿宓說了好些話,都沒有得到回應。明明紙筆就擺在旁邊,她卻好像完全沒注意到,而李琰從查出的消息中得知,阿宓是會寫字的。
他沒有絲毫不悅,至少表現的是如此。
最後準備起身離開時,他視線停在阿宓柔軟的烏發,啟唇道了句,“阿宓想再見沈慎一麵嗎?”
話音剛落,阿宓的眸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亮了起來,無需說,他也知道了答案。
李琰不明意味地輕笑了聲,“會有機會的。”
他踏出房門後,阿宓站在窗邊望著他背影,總覺得公子和記憶中的人不大一樣。
昏昏燭火下,兩人的臉龐都鋪了一層柔光,便是沈慎冷峻的棱角也緩和了許多。
閉目不言不語時,才叫人敢有心思注意到他的五官。沒有特彆出眾的部位,隻組合起來有種鋒銳之感,襯著高大的體格,第一眼不會使人想到這人會是佞幸手下的鷹犬,反而更像話本中淩厲正氣的劍客。
人不可貌相大約就是這樣。
阿宓收回視線,回頭往裡屋那兒去鋪好床褥,她渾身出了大半的汗,算是白沐浴了,她準備等會兒再換身裡衣。
沈慎睜眼平靜望著她的背影,什麼意外都沒有,沒有蓄意討好也沒有旁的小動作,似乎就是個柔弱無害的小姑娘。
然而要判斷一個人從來不簡單,時日太短,總要再調查一番。
…………
啾啾雀鳴,阿宓小耳朵被晨風吹得抖了抖,碧紗櫥內裝飾得太漂亮舒適,她忍不住在涼滑的被褥上蹭了蹭,又來回滾了兩圈。
這樣的日子和在哪兒都不一樣,無論是洛府還是那座彆莊,她都沒有這麼放鬆過。雖然那位大人看起來凶巴巴,可在他麵前還是比公子麵前要好許多。
晨光被窗欞分隔成漂亮的小格子映在了榻上,阿宓伸手過去自顧自玩得開心,細白的手指做出各種奇怪形狀,像個幼稚的小孩兒。
侯了許久,發現阿宓很難察覺自己的存在,婢子不得不發出了帶著笑意的輕咳,兀然的聲響讓阿宓呆了呆,臉上浮上紅暈。
傻乎乎的模樣被人瞧見,她害羞了。
“大人讓奴婢來服侍您。”婢子這麼說著,把阿宓扶了起來,俯身為她穿上新置的繡鞋,“這鞋合腳嗎?姑娘喜歡嗎?”
阿宓點點頭,不想叫人一直托著自己的腳,不由往回收了收。
婢子就是昨夜服侍她的那位,對她性子也算有了大致了解,知道這位貴客安靜害羞,是個易相與的。她不再有旁的動作,隻在幫她洗麵又忍不住誇了句,“姑娘真白。”
不止白,觸感也是細膩如脂,叫人愛不釋手,連他們府中用羊奶泡大的大姑娘肌膚也沒有這麼好。
阿宓卻很不習慣她這樣的親近,在婢子再一次碰觸她臉龐之際往後仰了仰,拿過軟巾就自己擦了起來。
婢子愣住,見她抿著唇也不知是哪兒討了不喜,更加小心伺候。
“姑娘起得晚了些,老爺和大人一早就出門了,奴婢讓人把膳食端到偏廳去吧?”
阿宓點頭,餘光往裡稍微瞥了下,果然是早就沒了人的模樣。她覺得自己一向睡得不沉,沒想到人都走了自己也沒發覺。
不過也確實是昨日行程太趕,又想了好些東西不免疲憊,到如今醒來也是一副怏怏無力的模樣。
她這模樣明顯被婢子誤會了,與沈慎同睡一房,阿宓雖是睡在了碧紗櫥這兒,但那又不妨礙夜裡做什麼。婢子見過不少貴人,知道他們或多或少都有各自的癖好,這位大人夜間喜歡獨睡也沒什麼特彆。
何況阿宓看著年紀是小,可一張小臉委實漂亮驚人,對於心中猜測的寵妾身份,婢子一點也不奇怪。
膳食還未呈來,婢子先為阿宓挑了件湖藍色滾雪細紗裙,並道:“今兒天熱,姑娘要不要梳個高些的發髻?”
待阿宓應允,她編好發後又問,“姑娘要上妝嗎?”
上妝?阿宓看著她所指妝台上的胭脂水粉,眼中閃著好奇,又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