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的刺激太大,任誰都無法正常思考。
不知怎的,沈慎竟有些想笑。顧忌虎視眈眈坐在旁邊的少帝,他壓了下去。
“你的身世已確認無誤,自此便要同陛下一起住在宮中。”
阿宓下意識道:“那大人呢?”
“……我,自然還是在沈府。”
阿宓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悄悄瞄了眼少帝,鼓起勇氣道:“我不是長公主……我、也不要住在這裡。”
“胡鬨!”少帝冷聲斥責,“已昭告天下的身份,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嗎?為了一個外臣,連自己親父都不認,庭望平日就是這麼教你的!”
他是故意的。沈慎一眼看了出來,正如之前故意轉暈阿宓,現在又故意嚇唬人,雙管齊下,為的就是讓阿宓聽話。
真是為難陛下了……對阿宓用這麼多心思。沈慎心情複雜。
果不其然,阿宓被嚇得眼眶濕漉漉的,要哭不哭的模樣,軟糯的聲音滿是無措,“我,我……”
眼睛卻還是望著沈慎。
“我什麼我?朕難道會吃了你不成?!”少帝又斥了句,“看庭望作什麼?朕是你兄長還是他是你兄長?”
說是如此,可突然冒出來的身份和兄長阿宓哪承受得了,她連個心理緩衝的時間都沒,就被迫接受了這些。
她抿著唇,淚珠掛在那兒搖搖欲墜,可憐巴巴的模樣瞧得兩個男子心都軟成一塊,恨不得好聲安撫。
可是少帝不準備這麼輕易服軟,沈慎更不能去插一腳。
殿中靜默了會兒,少帝放緩語氣,“朕方才生氣,一時語氣重了些。但阿宓也該明些事理,你我是兄妹一事確鑿無疑,既是兄妹,朕看著你寧願拋棄至親也要跟隨外人,你若是朕,你作何想?”
軟的來了。阿宓偏偏受不了這種,順著他的話去設身處地想了想,覺得自己是有些過分。
她知道自己性子倔,不容易接受其他人。可是、可是如果對方真的是兄長……看到自己隻要大人,確實會很傷心吧。
少帝趁熱打火,“朕知道你不通世事,可聖旨已下,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你的身份,便是朕也改不了,你叫朕如何收回?假使被他人知道此事,自然不會怪你,他們隻會怪庭望,認為是庭望蠱惑了你,以至於長公主竟不想認祖歸宗。你可知庭望下場會如何?他會被萬人唾罵,丟失官職,無以為生,最終乞討度日……”
…………
阿宓瞪圓了眼看他好一會兒,被嚇得打了個嗝,再用驚恐的眼神看向沈慎。
沈慎隻能拚命忍著將要扭曲的神情,若無其事地對阿宓點了點頭。
……小姑娘又被嚇得想哭了,到底忍了下來,猶豫問道:“認祖歸宗……這麼重要嗎?”
“自然。”少帝重重頷首,“大梁重禮法,講究五倫八徳,為立身之本。你若執意如此,有罪的不止是自己,還要牽連庭望和沈府一乾人等。”
阿宓大概懂了意思,她多少從書中看過這些,可從未意識到它們如此重要。
正如缺了指引的學生,將一本書看得再熟,終究不知哪些才最為重要,該銘記。
“……我也不能再和大人待在一起了?”
又是這句話。少帝板起臉,“你是長公主,他是臣子,住在一起成何體統?豈不被全天下笑話。”
說完見阿宓臉色不好,他補充了句,“除非等你及笄後招他為駙馬,二人結為夫妻,這還差不多。”
阿宓似懂非懂地點頭,這些她也是明白的,前不久翠姨才教過。
少帝再接再厲,苦口婆心地勸了多句,大約得有小半個時辰,猶豫不決的小姑娘才終於點頭,“……好、好吧。”
這幾個字出口,少帝就差翻個白眼,尋常人一步登天成為公主高興都來不及,也就這小傻子推三阻四,還要連哄帶騙才肯應下。
不過,他也就是喜歡小傻子這性子。
目的達成,少帝轉頭漫不經心瞥了眼沈慎,還笑了笑,意思約莫是“愛卿你可以滾了”。
將他留在這裡不過是為了安撫阿宓,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過河拆橋的戲碼玩得爐火純青,如果他臉頰再飽滿些,襯著傳自李氏皇族的五官,這勾唇一笑大約可以算的上英俊,可惜如今看上去依舊有些嚇人。
至少阿宓是不大敢一直看著他的,因為那瘦到顴骨高起的臉頰,再配上大眼珠子,看久了總感覺會被吃掉。
沈慎了解他性子,今日當著少帝的麵是不能和阿宓說更多了。主要是今日太過突然,他正考慮要和阿宓交待之時老夫人就突然入內,隨後聖旨也到了,根本來不及布置其他。
他微頷首,起身告退。
阿宓也不管其他,跳起來就追了上去,臨走前留下軟綿綿一句,“我去和大人說些話。”
少帝怎麼好反駁呢。
不過……摸著下巴看兩人背影,少帝想到留侯和自己說過的話,當時還覺得有些過分,現在想想……
把庭望支出去幾年好像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