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周圍的毒霧更是如影隨行,已經令樹木凋零乾枯一片。
監正大人以手為器,破、定、進、退,討教得十分細致。
黃壤肩頭的傷口沒能及時處理,滲出血來。血漸發黑,顯然是沾了虺蛇之毒。她已不宜再戰。
監正大人便十分體貼地決定結束比試。
黃壤的攻勢卻越來越快——狗東西,讓你耍猴!我非打死你不可!
麵對她猛烈的攻勢,監正大人略一思索,立刻製定了戰策。他整個人化作一團毒霧,全力衝向黃壤。黃壤迅速變招,劍尖直刺他胸口。但隻聽叮的一聲輕響,她的劍尖似乎觸及一層硬甲,根本不能再深入。
第一秋二指夾住她的劍鋒,右手蓄力,在左手手背上一拍。
黃壤隻覺得一股大力自劍上襲來,她手中寶創脫手,整個人從樹冠之上跌落。啪地一聲,她摔在了樹下的落葉堆中。
第一秋見狀,忙跳下樹冠,他伸出手,想要攙扶。然而得到的回應是啪地一聲響——黃壤拍開了他的手。
?監正大人不解,道∶你中毒了。他自腰間掏出一粒解毒丹,先服下它。
黃壤一把搶過那毒丹,用力擲地上,然後她雙手捂臉,趴在枯葉堆中,哇地一聲,哭出了聲。第一秋站在她麵前,一時無措。
黃壤從小到大,一直哭得精致絕美。唯有這一次,她嚎啕大哭,眼淚花了妝,整個人像隻大花貓。
第一秋安靜地蹲下來,撥開她的領口,想要查看她肩頭的傷處。
黃壤用力想將他推開,但他拒不相讓。他身子雖纖瘦,卻異常穩健,他不願被推開,黃壤就根本推不動。
他自腰間掏出藥瓶,細致地為她上藥。
看他神情認真,並沒有譏笑的意思,黃壤這才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理他。第一秋仔細地為她處理好傷口,將她衣裙重新係好。
從頭到尾,他一直很規矩,連眼神也沒有亂看。
如此近的距離,黃壤能真切感覺到他的呼吸。好像又回到了夢外,她不言不動,他事事照料。於是好像也沒那麼丟臉了。
黃壤抽泣著把臉擦乾淨,這妝算是白化了。
而第一秋仍然是蹲在她麵前,他身體清瘦蒼白,五官已經沒有了當年初見時的稚氣。如今的他,目光更為沉寂,已經開始讓人覺得有壓力。
他漆黑的眸子緊盯著黃壤,終於問∶為什麼哭?
黃壤真是沒好氣∶你說呢?我高高興興地來見你,然後被你打了一頓!''第一秋皺眉,說∶可……你約我切磋武藝。
……好吧,他是個手藝人。實心眼兒。黃壤深深吸氣,說我約你出來,不得需要一個理由嗎?
不需要。第一秋說。
黃壤轉頭向他看,他字字清冷,字字認真∶不需要。''
好吧。黃壤揉了揉臉,說∶我這輩子就不該修習武道。無論我再怎麼努力,在你們這樣的人麵前,也很可笑吧?
她一臉頹唐,第一秋說∶不可笑。
竟然再也沒有彆的話。
黃壤歎了口氣,說∶第一秋,我永遠也不可能打敗謝靈璧吧?
謝靈璧?第一秋皺眉,許久之後,重新審視她,然後道∶你為何要打敗他?
這就說來話長了。黃壤深深歎氣,我不該修武的,真是自不量力。她雙手抱頭,許久才又喃喃道∶此呼撼樹,蠢不自知。
而她身邊,第一秋一直沒有說話。
你倒是安慰我兩句啊。黃壤拿胳膊肘捅捅他。
第一秋認真思索許久,說∶以你的資質,與謝靈璧確實相去甚遠。但也不是全無機會。我當儘力幫你。
哈哈。黃壤對這話報以冷笑,你怎麼幫我?你幫我打敗謝靈璧?
第一秋以他手作大師的嚴謹思索了一陣,答道∶這就容易很多。
黃壤用力一推,這時候他不設防,整個人被推倒在枯葉堆裡。你這個人……真是半點好聽的也不會說!黃壤順勢撲過去,整個人撐在他身上,像一隻蜘蛛。
她發梢落下來,掃到了第一秋的臉,第一秋微微側過頭去。
黃壤居高臨下地打量他,說∶雖然荒謬,但我還是不打算放棄。她認真地宣布,我要用這一生,去撼動這棵大樹。成敗在天,不怨不悔。
第一秋任由她這般壓製,道∶我當儘力幫你。他又這麼說。
黃壤索性趴在他胸口,她在第一秋麵前,總是很放鬆。而第一秋也並未拒絕,任由她青絲如瀑,覆了自己一身。
他很久時間沒有說話,黃壤都以為他睡著了。但他忽然道∶我會為你鑄造稱手的劍。
啊?黃壤莫名其妙。
第一秋說∶要戰勝謝靈璧,你首先要有一把好劍。
他居然一直在想這件事。黃壤抬起頭,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第一秋,你這個人,有時候真是挺好的。
手作大師嚴謹地問∶有時候?
黃壤失笑,忽爾說∶你要是不狎妓,就更好了。
狎妓?手作大師想起多年前狎妓的經曆,搖搖頭,認真地道∶狎妓確實不好,以後再也不去了。不劃算。
—想想那晚的辛勞,真是說不上誰狎誰呢。
不劃算?黃壤愣住,半晌反應過來,道∶也是。你好好娶個妻子,隻用付一份聘禮,還能為你生兒育女,多劃算。不比你單身一百多年好啊?
什麼?第一秋不懂。
黃壤卻想起另一件事。她撐起身子,手肘支在他胸口,俯視他道∶你要答應我,以後就算是娶妻生子,也不可以不管我!不可以讓她們欺負我。我怕黑,要一直點燈。我不喜歡一個人,你去哪裡都要帶著我。晚上睡覺也要陪著我,要多和我說話.…….
她說了一大堆,驀地安靜下來。
那軀殼,不過是個囚牢。
她漸漸沉默,第一秋卻突然問∶那我為什麼不娶你?啊?黃壤愣住。
手作大師繼續嚴謹地分析∶我若娶你,便不會不管你。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你是我的夫人,我自然可以為你點燈,不讓你孤身一人。夜裡自然也會與你同榻,和你說話。
說得對啊!黃壤恍然大悟,當即拍手道∶那你若要這麼辦,也是可以。
黃壤從第一秋身上爬起來,她曾是有夫之婦,識得風情。後又與第一秋過從親密,在他麵前便毫無顧忌,什麼男女之防,都不放在眼裡。
於是這些話說出來,也毫不臉紅。
第一秋如果娶她,對她百利無一害。隻是他自己.…….
黃壤這個人,沒有那麼高尚的道德情操,她可不介意損人利己。如果在夢裡讓第一秋愛上自己,那夢醒之後,自己還能繼續得他關照…
她看向第一秋,眸子裡轉動著許多壞主意。第一秋坐起身來,沉默而安靜。黃壤注視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認真。
於是那些壞主意到了嘴邊,又都咽了下去。黃壤在他麵前,總是有點心軟。說到底,第一秋是個男人。
雖然正不正常不知道,但他也不欠自己什麼。沒道理為了自己把一輩子都搭進去。
黃壤深深吸氣,說∶但你最好還是彆這麼想。好好娶個夫人,若是你能找到一個像我這麼知冷知熱,又知情識趣的女人,那還是很有福氣的。
黃壤說完這話,突然摸到第一秋送自己的香襄。
這……拒絕了人家,但禮物又不想還回去。她猶豫著問∶那個香囊,我可以留下嗎?第一秋坐起來,注視她半晌,說∶可以。
那太好了。黃壤放了心,畢竟這儲物法寶不僅漂亮,更是實用。她提起自己的寶劍,離開了密林。
看來,以後自己還是離他遠些吧。
他已渡過了人生至暗的時刻,會有旭日東升、春暖花開。夢外的他已經獨身百餘年,好不容易到了夢裡,若還是孤獨終老,那可真是太慘了。
第一秋,上京的冬天太冷了。
玄武司的雪景很美,你還是好好找個姑娘,陪你一起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