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結界頗有講究,乃是防止其他人入內打擾對戰。但也有限製雙方修為之用。結界之下,以修為低者為準。
當然了,此時打開結界,何惜金等人便再也進不去場中了。
謝靈璧願自降修為,對戰黃壤。這相當於對後輩弟子的謙讓,他長輩風範,已是顯露無疑了。而周圍,諸人也紛紛交口稱讚。
謝靈璧是仙門老前輩。而黃壤入道不過一百來年。
於凡世而言,百年光陰如長河。可對於仙門中人來說,這其實不算什麼。就算謝靈璧自降修為,也沒有人看好黃壤。
弟子鬥膽,請老祖賜教!黃壤抽出一枝獨秀,那一刻,她雙瞳鬥誌激昂,身上喜服如火。周圍一切聲音皆安靜下來,第一秋場外旁觀,心中的疑惑,百年未解。
她從學藝開始,好像等待的就是這一場對決。
所以祈露台求親之時,她曾說∶不會有什麼親事的,不值得。
可是,她與謝靈璧有何深仇大恨?
謝靈璧多年前就已經半隱退,宗門之事一直是謝紅塵在打理。
黃家祖上,或者息家祖上與玉壺仙宗都無什恩怨。黃壤這般年紀,與他到底有什麼糾葛?
第一秋想不通。
但是他知道,這是黃壤一直想要去做的事。
那就去吧。他盯著演武場中那團燃燒的火焰,感受著這個人的炙熱。
而此時,黃壤終於出了第一劍。
千重劍影在演武場重疊交錯,光之所懾,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
謝靈璧麵若含霜,他打開這演武結界,當然不止是要謙讓指導黃壤。
-隻有這樣,那些爬蟲們才不會進來礙事。
他盯著麵前這團紅色的光影,眼中殺機漸濃——賤婢,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老夫。
他以手中普通的法寶,對戰黃壤。
場中隻聞一聲脆響,如金玉相擊。二劍相交,一串火花如煙火般墜落。兩位劍仙,在重重劍影之中,準確地找到了對方的劍。
不知情的眾人轟然叫好,隻有第一秋等人麵色凝重。
謝紅塵站到離謝靈璧最近的位置,顯然,他也不解為何事情會到了這樣的地步。
結界內光影頻閃,劍花卻又很快爆開。
眾人先時還指點議論,但很快,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黃壤在謝靈璧麵前,似乎並沒有眾人想象得那般不堪一擊。
不僅如此,甚至說,黃壤頗有一戰之力。
原因無它——她對謝靈璧的功法招式,實在是太了解了。謝靈璧甫一出劍,她就已經做好了應對之勢。
謝靈璧先時不覺,他的一些招式,,其實也算是玉壺仙宗的常用劍招。黃壤能及時反應並不奇怪.,但是…….在一陣急如驟雨般的攻勢之後,謝靈璧隻覺手腕一陣刺痛發麻,然後,他手中寶劍寸寸冰裂。黃壤又一劍至,謝靈璧手上寶劍終於不堪重負,鏗然一聲,斷成幾截!
過了很久,眾人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黃壤震碎了謝靈璧的劍!周圍一片嘩然!
按道理,謝靈璧寶劍已斷,此戰便有了結果。
但是,就在此時,謝靈璧手中光影成團,隨即劍光舒展——
一把劍再次出現在他手中。正是心劍!
劍仙的本命法寶!
老祖這是認真了?
其他人麵麵相覷,如今雖仍在結界之中,謝靈璧的修為也被壓到與黃壤一般無二。但是以心劍出戰,起碼是有意相欺了。
何惜金急急趕到謝紅塵身邊,扯了扯他的袖子,又指指場中。竟然是急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謝紅塵也知道不好,揚聲道∶師父指導後輩弟子,宗門上下皆與有榮焉。此戰,便到此為止吧。
但是這話,謝靈璧聽若未聞。他盯著黃壤,蓄力於劍,一劍劈落。
黃壤手中寶劍,乃是謝靈璧親手鑄造。哪禁得住他這全力一劍?!隻一瞬間,劍身一紅,化作飛灰。
黃壤飛身後退,卻仍被他的劍氣所震。她臉頰被劃出一道極為細長的口子,血沁出來,卻美豔無雙。
謝靈璧一劍得勢,卻並不停歇,第二劍緊接著開天裂石而來!
結界中幻影千重,黃壤素手向後,握住了背上黃金劍的劍柄。隨後,她猛地發力,一道金色的強光自劍鞘中噴薄而出,盛若朝陽!
金光與謝靈璧的心劍交擊,隻聽轟然一聲巨響,天地震動。
結界中隻見漫天塵埃,而塵埃之中,劍光如閃電。眾人極難分辨戰況,但所有人心中都有著同樣的疑問——黃壤竟然如此厲害,逼得謝靈璧竟然祭出了心劍?!
而此時,黃壤對謝靈璧百年的鑽研了解,此刻全部顯現。
在修為等同,法寶威力也暫時匹敵的情況下,謝靈璧的劍招竟然不占優勢。這一點,謝靈璧無論如何也不願承認。直到他的手臂中了一劍。
血迸濺出來,沾濕了他的右臂。
謝靈璧握住那傷處,滿眼不敢置信。此時塵埃稀薄,外麵的人也見到了他素衣上的血跡。周遭一片靜默。
而謝靈璧怎麼甘心認輸?!
他狂喝一聲,再度撲上去。
黃壤的快劍,比他並不差。此時劍影一觸即分,然而其實場中人已經在鬼門關走了好幾遭。謝靈璧急怒—他知道如果敗給黃壤意味著什麼。他在仙門中如日中天的地位,從此將成為一個笑柄。
他的一生,但凡被人提及,永遠都脫不開這件事。這恥辱將伴隨他永久,直到他入土。
謝靈璧被一個入道百年的女弟子當眾打敗。這句話如同一個恐怖的魔咒。
而黃壤無所畏懼。
她已經為之奮鬥了一生,用儘了全力。如今還有第一秋的相助。就算是輸,也隻怪自己無能。再無怨尤。
謝靈璧的劍氣,在她身前重重堆疊,一道強似一道。這位曾經的創道尊者,已經窮圖末路。黃壤身上被割裂了數道口子,但是她的衣裳是鮮紅的。
比血還要紅。
所以鮮血沁出來,也如眼淚入海,終化於無。
謝靈璧已經發了狠,可她毫不退讓。
這場比試已經變了味,一個勢要保住自己的聲名和地位,另一個……卻是要贏。不知原因,但他們不會妥協了。
所有人都已經看出來,於是大家屏住呼吸,生怕錯過了片刻。
第一秋所鑄的黃金劍,真的扛住了心劍的威力。
而這讓謝靈璧試圖以法寶挽尊的心思破滅。他的劍招被黃壤封得左支右絀,漸漸不複劍仙的飄逸靈動。外麵諸人的安靜讓他明白,他要取勝,就隻有破了這結界。
隻有打開結界,他的修為恢複,他才有可能勝過黃壤。可是這樣,未免就太難看了。
謝靈璧額間全是細汗,他的魔功不可顯露。而這些年,他已經太久沒有遇到敵手了。現在,強敵步步相逼,而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可遁逃。
謝靈璧的劍勢稍緩,黃壤的劍勢卻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凶狠。十年刑囚的仇怨,終於到了清算的時刻。
黃壤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她似平與自己的創融為了一體,在淩亂繁雜的劍光之中,隻聽噗嗤一聲響——黃壤的劍刺入了謝靈璧的胸口!
她抽劍,謝靈璧的血濺了一地。
他再捂不住這血,如同捂不住自己的頹勢!
黃壤!他怒喝一聲,終於一劍破了演武場的結界!結界—破,他修為即刻恢複!他紅著眼睛,如一頭暴怒的凶獸,向黃壤衝去,想要將她立斃掌下!
而此時,第一秋、謝紅塵、何惜金等人也早已飛身而上!
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二人恩怨來由,但是大家都看出來,這是一場搏殺!
果然,謝靈璧在破結界之前,就知道會受阻撓。他猛然一聲暴喝,拚儘修為,借著結界的餘力阻住眾人片刻。隨後,他飛撲黃壤,誓要殺這賤婢不可!他發了狂,長發散開、麵目猙獰,如同惡鬼。
眾人隻聽砰地一聲,謝靈璧用儘全力一掌擊落,黃壤胸口凹下去一塊,許久之後,方才血流如注。
而就在此時,第一秋、謝紅塵已經趕到!
謝紅塵剛剛製住發了狂的謝靈璧,突然聽見一個聲音,哢嚓一聲,像是機括轉動的輕響。
一直安靜站在演武場中的超甲級對戰傀儡突然抬手,它手中武器,乃是一把金剛杵!此時,它一杵直插入謝靈璧的顱腦。而謝靈璧毫不設防。
超甲級傀儡的速度,便是當時的謝紅塵也沒有反應過來。
啊——謝靈璧一聲慘嚎,血如紅綢般蓋下,他每掙紮一下,都是酷刑。整個玉壺仙宗,頓時亂作了一團。
黃壤倒在第一秋懷裡,她胸骨全部破碎,衣上血肉模糊。但她還能笑得出來,她扯住第一秋鮮紅的吉服一角,小聲說∶我提前調了傀儡,就算到他會惱羞成怒。我厲害吧?
她在對戰之中,依然準確地擰動了對戰傀儡的青銅鑰匙。因為知道謝靈璧會打破結界,於是以卑鄙對下流,盤算好了一切。
第一秋輕輕撫摸她的頭,她頭上,那根透明的茶針漸漸沁出水珠。它開始融化了。
為什麼這麼做?第一秋聲音顫抖,阿壤,這就是你一世所求嗎?修習厭惡的武道,片刻不得閒,一生一世,隻為了算計這一個人?
黃壤已經無法呼吸,她的身體像個破敗的風箱,她卻依然在笑∶是啊。
她吃力地抬起頭,看見眼前人眸中帶淚,目之所至,寸寸皆是愛戀。
黃壤用儘全力抬起手,觸摸他的臉。他的臉本來如冰玉般潔白,因為方才蓄力相救,他臉頰又現出了金色的蛇紋。而黃壤手上全是血,她的觸摸,讓血染了他半邊臉。
美得悲傷而妖異。
因為那個時候,我半生冰冷,並不懂事。她字字喋血,卻句句含笑,第一秋,其實你比仇,恨美好得多。可惜我悔悟得太晚了。你看,夢裡夢外,我總是悔悟得這麼晚..….
不晚..第一秋低下頭,與她額頭相貼,輕聲說∶我們已經成親了,不是嗎?他想要按住她的傷口,但那血漫過他的手,汩汩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