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器Ⅲ皿(2 / 2)

黃壤與他對視,他的聲音不緊不慢,甚至帶了幾分親切∶你來了。他並不意外,像是在關心一個心愛的孩子。

黃壤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她的嗓子早就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師問魚遙遙地向她伸出手,溫和道∶天道已死,吾道將興。你還不肯醒悟嗎?

他說天道。說這話的時候,他伸出手。一隻豔麗的蝴蝶翩翩而來,正落在他指尖。他注視許久,道∶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識時務者為俊傑,不是嗎?

黃壤白骨森森的腳,緩緩踏入這清澈的河流。

她拚命洗去這一身黃沙,然後往喉嚨裡灌水。溫柔的水流,浸潤了她。

而她一旦踏入河流,身上所有舊傷瞬間消失。

——她進入了另一個時間,一個還不曾千裡跋涉的時空。自然便不會有傷。

師問魚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道∶這便是了。

黃壤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水,她的胃早已經失去了知覺。她抬起頭,嘗試許久,終於啞著嗓子問∶為什麼是我?

嗯?師問魚挑眉。

黃壤問∶你賜我的茶針,到底是什麼?我身中盤魂定骨針,已然是個死物。你為何煞費苦心,引我入夢?

師問魚對她的選擇很滿意,道∶當年本座入塔誅殺雷音達寂時,與之交手,打碎了一盞容器。

容器?黃壤皺眉。

師問魚笑道∶對,本座失手殺了一個人,原以為是雷音達寂的嘍羅。可後來,吾修習靈魔鬼書,參詳圓融塔之時,才發現那是一個承載怨氣的器皿。

既然黃壤已經歸順,他似乎也不打算隱瞞,道∶可這樣的器皿,一旦打碎,就極難尋得。它需要擁有強大的怨氣、堅韌的意誌,卻又需要無上的念力。朕尋找了很多年。

他的話意味深長,黃壤死死盯住他,問∶當初,我向謝紅塵透露謝靈璧有異。半個月之後,便被謝靈璧所害。是你向他告密?

師問魚道∶那件事啊……唔,你做得太不隱秘。朝廷在玉壺仙宗裝有九曲靈瞳。小八十六那麼關心你,你猜這顆九曲靈瞳裝於何處卜?

黃壤並沒有回答,她已經不需要回答。還有何處?自然是祈露台了。

這裡因為不涉及任何宗門之密,其實禁製薄弱。———宗主夫人的住處,外宗誰會關心?宗內誰敢踏足?

想不到,這麼小小的一點疏忽,反而成了禍端之始。

你言語不慎,玉壺仙宗的法卷裡,又有留影術。你毫不防備,自然全是破綻。本座隻是略一點撥,謝靈璧就找到了你私查卷宗的實證。想不到,這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他言語之間冷漠得令人心驚。

黃壤道∶所以,第一秋之所以能夠找到我,也是你暗中相助?

師問魚笑道∶這倒沒有。吾本想將你多放幾年,待你怨氣深重,再行啟用。逆轉天道,談何容易?但是小八十六等不及。這些年為了尋你,他就快將這整個人間掘地三尺了。

他語氣輕描淡寫,黃壤卻字字心驚。

這些年,師問魚一直困守圓融塔。但朝廷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在他掌控之中。

黃壤道∶那茶針…….她突然反應過來,正是因為第一秋提前尋到了我,所以你以我為器,逆轉天道時,才需要另備此物!

師問魚目露讚許之色,道∶你意誌堅韌,被謝靈璧行刑之後,一直心懷怨恨。偏偏是個育種名家,得民間百姓供奉,念力強大。甚至還有盤魂定骨針護你肉身與元神。這麼多年,本座終於等來了一個合適的器皿。可惜,太弱了。於是本座隻得另辟蹊徑,補上此製。以免你不能承受圓融塔之怨氣,魂銷骨裂。

他提及這些,像是介紹自己一件心血之作,頗為自得。

所以,夢境破滅之時,我雖然死亡,卻毫無損傷。黃壤喃喃道∶因為那柄茶針,替我承受了反噬。我、第一秋,你的那些皇子皇女,甚至於天下所有人。我們一直是你的棋子。

師問魚並不否認,隻是道∶既有棋局,必有棋手與棋子。本座為了你,也算是費儘心機。如今和盤托出知無不言,你也該相信本座的誠意。

黃壤問∶你需要我做什麼?

師問魚道∶這才是聰明人應該探究的問題。他向黃壤招手,來。

黃壤緩緩踏出河流,踩著柔軟的青草,來到他身邊。

師問魚這才道∶這世上總有些人冥頑不靈,但屠滅生靈,也非吾本意。如今你在民間,已經頗有聲望。想辦法遊說勸導,想必不難。

黃壤明白了∶如今這些人,還在那個沙化的世界。他們都還活著?師問魚道∶本座說過,殺生滅世,並非吾願。

黃壤垂眸,許久之後,她問∶看來如今,我也沒有彆的選擇了。但是陛下還能給予我什麼呢?

果然,不愧是你啊。師問魚淡笑,那個會為自己親生父親培育神仙山草的女人!說完,他複又感歎∶還是這樣的你,更讓人喜歡。

黃壤不言不動,師問魚湊近她,目光幽深如淵∶你可以得到新生。從此擺脫盤魂定骨針。他的聲音裡帶著笑,用最溫和的語氣,說出最殘酷的話∶黃壤,吾之大業,便是唯一可以破解盤魂定骨針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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