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周周見小田走遠,這才回家。
晚上吃飯時,黎周周想了又想,不知道咋開口。顧兆看出,周周剛給小田取了錢,回來就心神不穩,便問:“是王阿叔出什麼事了?”
“相公你怎麼知道?”黎周周放下碗,把小田說話說了遍,末了小聲說:“我明個兒想去一趟鎮上,買瓶藥油。”
黎周周又去看爹,“藥油也不貴,我買便宜,就用賣雞蛋錢。”
黎大一直刨著粥,沒吭氣插話,這會抬著眼皮瞅了眼周周,說:“雪這麼大,你敢一人出去?明個兒我去,正好我沒花生了,買把花生吃。”
家裡花生還有。
顧兆聽出爹就是疼周周,沒傻憨憨說花生還多著。
“沒花生了嗎?我記得灶屋櫃子裡還有。”黎周周說。
顧兆:……老婆你好實心。
“快元宵了,咱家滾元宵不?是不是要用糯米粉,明個辛苦爹跑一趟,再買一些糯米粉。”顧兆替爹解圍。
黎大嗯了聲,說:“花生還有,那就不買了,買糯米粉。”
這事便定了。
等洗漱完各自回房上了炕,黎周周抱著相公晚上吃飯事,說:“爹是不是想幫我跑一趟?”
“反應過來了?”
“我那時候腦子沒轉過來,想王阿叔事,就順口說了出來。”
“我們周周心腸好,相處久了誰都疼你,就是買塊豆腐都多給一文錢。”打趣完老婆,顧兆又正經起來,說:“爹當然疼你,就像你說杏哥兒小時候落水生病,你倆背著爹偷偷煎藥,爹能不知道?”
藥味那麼重,不過就是裝看不見,默許了。
黎周周知道爹在意他,不然也不會給他花錢招婿,就是怎麼說,父子倆從未交流說過這些話,抬在台麵上,現在聽相公說,他心裡暖暖。
覺得幸福。
“不成,我把麵發上,等明個兒早起給爹蒸一鍋包子,吃了再去。”黎周周說完爬起來穿衣去灶屋。
他家周周和爹一樣,都是對你好不用嘴巴說說,實際行動做起來。顧兆一同起床,黎周周讓相公躺著睡,他一會就好。
“我睡不著,就想周周陪我說說話。”顧兆撒嬌。
黎周周便笑,他聽出來相公逗他了。
兩人去灶屋,黎周周手腳麻利和麵,天氣冷麵盆放灶屋發不起來,洗乾淨手端著麵盆放裡屋炕上,上麵扣了個盆。
這一通忙活,上炕早早睡了。
第二天雞沒叫,黎周周便摸黑醒來,點了油燈端著麵盆去了灶屋。餡好拌,白菜豆腐還有肉,拌了一盆子,倒點豬油進去,麵發也好,沒一會擀出來,一隻隻包子放蒸屜上。
等包子出鍋,黎大也穿好衣服出來,一瞅灶屋爐火亮著就知道周周早起做飯,一邊說:“起這麼早乾啥,我去鎮上隨便吃點。”
“爹,包子。”黎周周撿了幾個包子放碗裡遞給爹,又倒了熱水,“爹肉餡,趁熱吃。”
黎大愛這口,當即也不磨蹭,就在灶屋烤著火一連吃了七個大包子,吃完端著熱水幾口下去,人舒坦了。
“爹,鬥笠帶著吧。”黎周周去柴房拿了東西出來。
黎大本嫌麻煩,最後想想還是戴上了,背著筐出發。
下午天剛麻黑,黎大便背著筐回來,買了藥油、糯米粉,還買了些紅棗大棒骨,這東西不怕放。鬥笠上都是雪,也幸好戴了,回來時候雪下得大。
黎周周給爹備了熱水泡泡腳,舒坦一下,又備了吃。
等吃完了,想著天黑去給王阿叔送藥,但又想到那天晚上——便猶豫還是白天去,可白天去院子買豆腐人多。
“坦坦蕩蕩正大光明,你要是怕王阿叔推辭不好意思收藥油,那就私下等人少了給。”顧兆握著周周手,說:“不管村裡其他人說什麼,我和爹信你。”
黎家被背後說還少嗎?要是躲躲藏藏了,沒準還有人說指定裡頭有事,被發現了才避開,要是沒問題為啥不白天來往?
黎周周便聽相公,第二天估摸著買豆腐人差不多了,這才端著碗去村口。路上遇到其他嬸子阿叔,打了招呼。
“周周買豆腐啊?”
“是,我家相公喜歡吃,晚上說燒個大棒湯燉著白菜豆腐吃。”黎周周說細了些,他是不怕,也要為王阿叔處境想。
阿嬸便笑著打趣:“周周對顧書郎可真上心。”
“相公待我也好,再說平日裡爐子放堂屋取暖也是白燒柴,骨頭扔進去不費事,煮凍起來豆腐特彆香。”
“那我改明也這麼做。”
等客套完散了,幾個聊天便說:“周周還來買豆腐。”
“那人家相公愛吃,村裡就一家,總不能吃個豆腐跑鎮上去了,再說誰會為了王二狗幾句話折騰自己,要是下次王二狗攀扯你,你還不來了?”
“啐!怎麼說話。”
“你瞧還急了,王二狗就是個潑皮無賴,今個攀扯黎周周,也幸好黎周周是個哥兒,要是攀扯彆人,這王阿叔豆腐生意以後咋做?”
“唉,這王八蛋還是命好,爹娘不管,娶了個能乾王阿叔。”
有人享福命好,有人命就不好,上輩子做了孽才被王家撿回去。
“算了不說這些,剛看見周周我才想起來還有個事,王嬸知道吧,就周周隔壁王嬸,她啊,我跟你學,你可不能亂傳彆出去。”
“不說不說,啥事你快說。”
“就前幾天,王二狗不是鬨了一次攀扯黎周周嗎?大家夥沒人信,你猜怎麼著,王嬸平日裡跟周周沒紅過臉,結果說周周那什麼……”
“還有這事?”
“憑啥便宜她十文,沒買到還鬨起來背後這麼敗壞人名聲。”
“可不是嗎。”
……
黎周周進了王家院,前頭還有三個人,互相打了招呼,前頭買完給了錢就走,隻剩下黎周周了。黎周周當沒事發生,照舊要了塊豆腐,等王阿叔打好了,錢遞過去。
同時把藏在袖子裡藥油掏出來放在石磨上。
“我家裡剩了些用不到了。”黎周周說完就端著豆腐走了,出了王家院門跑飛快,怕王阿叔給追上來。
結果前頭買了豆腐沒走遠三人聽到動靜,一看後頭黎周周連跑帶走,頓時彼此看了眼,滿是同情,這王二狗真不是人,看把兩哥兒逼得,買個豆腐都不敢多留,吭哧吭哧跑。
都避著呢。
可憐見。
自此後村裡沒人說王阿叔和黎周周這種話了。
王家小院子。
王雪看到石磨上藥油瓶子,打開一看,還是新新滿瓶,怎麼可能是用過,這大雪天,不知道是買還是以前存。
不管咋樣,王雪握著藥油瓶眼眶紅了。
“阿爹。”小田進灶屋幫忙燒火,見到阿爹背著他擦眼淚,便急了,“阿爹,是不是腿又疼了?”
王雪擦擦淚,說:“不是。”他看兒子滿臉擔心,便說:“周周哥哥剛送了瓶藥油過來,你彆跟人說,我擦了藥就好了不疼了。”
小田知道不能亂說,不然阿爺阿奶又要罵阿爹。
“阿爹你快擦,我看人。”小田站在灶屋門口瞅著。
王雪一肚子心酸,明明就在家裡,擦個藥油還要防著人,這哪裡是他和兒子家,他就是外人。
小田守著,聞到藥油味心裡緊張又高興,阿爹擦了藥腿就不疼了就好了。周周哥哥真好。
要是能快點長大,身體壯實了,可以乾地裡活了就好,他家田少,讓阿爹休息,他一人能乾完,還能去給周周哥哥家裡乾。
可他好小啊。
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轉眼到了十五,過了元宵年就結束了。
上次黎大買了糯米粉,家裡今年滾元宵吃。黎周周準備了兩種餡,一個紅糖花生,一個黑芝麻花生,朱泥匠兒子上次拿方糖,黎周周沒送人,如今正好用上。
黑芝麻、花生放鐵鍋裡炒熟了,花生去了皮衣,用搗子搗碎。這一步是顧兆攬活,說:“保證搗恰到好處,花生碎不會小也不會大。”
等弄好了,豬油化開跟著紅糖花生捏成球,天冷放外麵凍一凍,豬油很快凝固,然後芯子沾點水,糯米粉灑在竹簸箕上,搖著來回滾餡,沒一會就是一顆顆白白胖胖圓球。
開水鍋裡下,煮浮起來就能吃了。
啥都不用放,糯米湯都好喝,元宵滾滾圓圓,一口一個,油香甜糯,再喝一口湯,真舒服。
顧兆吃了兩碗,黎周周便心裡高興偷偷笑,相公果然喜歡吃甜。
然後被顧兆用勺子喂了口。
“周周也要多吃些,平平安安圓圓。”顧兆說。
這東西摻了糖就不便宜,平日裡不會輕易做,周周先緊著他吃,舍不得吃第二份,顧兆便舀了第二碗和周周分著吃,你一口我一口,更好吃了。
開了年,過年貓著過冬懶洋洋莊稼漢都忙活起來,其實也乾不了彆,但還是三天兩頭往地裡去,一天不瞅著心裡慌,等看著雪化開了,麥子苗苗丁了尖,這才踏實起來。
沒凍壞。
這期間朱泥匠兒子上了一趟門,背著筐送了顧兆上次說大茶缸,黎周周給錢,對方推辭不要,最後黎周周便把家裡灌得香腸給了些。
天暖了沒兩天,黎周周說地乾了好走了,便和相公去鎮上。
本來黎周周說不用相公跑一趟,太辛苦了。顧兆便說早早去,他也想活動活動。主要是買鹵料,他認識八角、香葉、桂皮這類,沒準現在藥館不叫這個名,給周周比劃說了,萬一買錯了白花錢,還是親自跑一趟。
兩人便早早出發。
可能這個冬天,顧兆見天喝骨頭湯,加上坐在書桌前久了會活動身子,也乾活,爬上爬下掃雪劈柴這類,今個走起來並不是太累。
反正沒第一次去時那種咬牙感。
到了鎮上,黎周周誇說:“相公今天真厲害,都沒怎麼歇著。”
顧兆:……
老婆,你好像誇幼崽啊。
到早,問了鎮上人,對方指了路,說藥館現在還沒開門。兩人便去早餐攤子歇會,一文錢豆漿,兩文錢白餅,這餅裡抹著豬油,貼著鐵鍋烘烤外頭酥脆,裡麵白軟。
兩人就要了一個餅,來時在家裡墊吧了口,如今湊合吃吃就成。
吃完了身子暖,這才去了藥館。藥館門剛開,店裡夥計正收拾,見了兩人停了手裡抹布活,問是要抓藥嗎,看看方子。
“不是,我想問問店裡有沒有賣八角、香葉、桂皮、草果,其實我也記不清名字,隻見過樣子,能不能麻煩你拿出來相似我看看?”顧兆問。
大早上才開門,店裡沒什麼人,夥計耐心也好,說:“香葉草果有,你說八角是不是角子?”便抽出來放在櫃台讓自己看。
顧兆一看還真是。
這時候藥材普遍價高一些,反正比日用品高點,因為要采摘、炮製,但好在這裡麵沒有特彆金貴藥材,買了一包,花了三十文。
跟方糖價一樣。
夥計打包好,收了銀錢。顧兆和黎周周往出走,門口路被推著三輪木頭車擋著,那人喊:“勞駕,你們鋪子訂了石粉一袋送到了。”
顧兆停著腳步,看到板車上放細麻布袋子,從縫隙裡深處白色粉末,腦子裡突然想到一件事!
古代生了瘟疫,除瘟疫時就會鋪灑石灰粉,再撒上水,生成熟石灰,氫氧化鈣殺菌消毒!
他當時怎麼就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