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半山腰都炸出了一豁口,泥土四濺。
顧兆是在山腳下的,想著離得遠不礙事,還是被泥點濺到了衣服上,不過此時也顧不上衣服不衣服的,撩開了袍子拔腿就往上衝。
因為聲響太大,是山頭炸飛的泥坑,嚇得那些衙役不敢動彈。
顧兆打第一衝上去,孟見雲愣神緊跟其後,蘇石毅也跟著,還嚇得結巴說:“小、小心。”明明害怕,但也跟上了,他要保護顧大人的。
有了孟見雲和蘇石毅動作,後頭原地站著的衙役差人才如夢初醒一般,紛紛上前,要保護顧大人。此時顧大人已經衝到半山坡上了——這山緩。
泥土四濺,露出裡頭的東西。
“石頭?”
“是石頭?”
大家見到裡頭東西,操著土話,意思難怪種不出莊稼,這地裡頭咋還有石頭,石頭上咋可能生糧食,難怪了難怪了。
“刨一塊上來。”顧兆吩咐下去。
等一塊石頭到手,擦掉麵上泥土,露出了原本的模樣,還是石頭樣不過從裂開的地方能瞧見裡麵,是灰白色的。
成了!找到了。
顧兆心裡高興,沒想到這一趟十分的順利,不過山裡種不出莊稼,那就是地有問題了,之前他還擔心出什麼彆的礦,要是鐵礦那就麻煩了。
幸好幸好。
“派人守著,開始挖山掘石。”顧兆跟播林縣令吩咐,“如今是農忙時,征調村裡閒著的人家來掘石,成年男丁一天五文錢,婦孺三文。”
農忙節要是徭役那百姓苦不堪言,要是給錢了那就不一樣。就拿隔壁山頭的村裡來說,水田少,人手多,如今也不是收成的季節,不需要天天一家人全都下地裡頭,總有閒著的人手。
一天三、五文對當地百姓來說不多也差不離,這裡的豬肉一斤才六、七文錢,這樣的山,掘了石頭還要運送到加工廠——
後期費銀錢地方多著,播林的財政收入麵上真沒多少錢。顧兆不敢謔謔,就辛苦這些百姓,先苦後甜,若是不苦一苦,後頭的甜哪裡來?
“大人是否要派人守著?”播林縣令詢問。
顧兆說:“不必,這些石頭外人不曉得沒什麼用處,不值錢的。”
話是這麼說,可播林縣令顯然是對管轄下的村民有幾分了解,昭州城來的大人,尋了一座山,炸的震天響,挖出個洞,這石頭說不值錢,可聞風而來的百姓絕對是不會信的。
他們在還好,一走啊,那不得亂了。
播林縣令讓倆衙役留這兒,他與顧大人回了,一路上光回話了。
“還有這樣的山沒?找到了畫起來,最好是播林幾個鎮子都有,或者相近的交界處。”
一路趕馬到了鎮上,顧兆把播林的堪輿圖拿了出來,開始選址圈水泥廠,同時讓播林縣令下告示張貼,這次徭役自願參加。
“先征調個千人,年紀太大的也不能要,這事交你,可行?”顧兆直視著播林縣令詢問。
播林縣令巴不得趕緊乾活,把顧大人派下來的任務辦的妥帖,立即應聲說行,顧大人放心定會辦的妥帖妥當。
顧兆便讓縣令下去辦了,他帶著人開始巡視圈中的水泥廠。播林府縣底下一共有八個鎮子,水泥廠當然不是隻建一個,府縣這個是路途平坦的對接三個鎮能用,其他的五個鎮還得在蓋。
堪輿圖鋪開,顧兆是看著地理誌標,有的地方是山,看似平坦可前頭有山路堵著,那邊要繞路,不成……
寫寫畫畫,搞定了後,還要去實地考察。
顧兆這邊舉動大,一待就是十多天,期間讓蘇石毅和鏢師回去一趟,說他事情還沒辦完,讓家裡不必擔心。
蘇石毅和鏢師還未到昭州城,昭州城關於顧兆這位新上任的同知老爺在播林府縣做的事已經傳遍、傳開了。
“播林的林家傳來的消息,給送了女人沒收著,不知道搗鼓什麼。”
“那這位顧大人是個清明的?”
坐在一處的鄉紳老爺們臉就苦瓜了,後又有人說:“也不對,聽說顧大人娶了個哥兒,你說會不會顧大人不喜歡女人。”
“什麼娶,我聽說是入贅的,昭州城新買的府邸掛著牌子都是黎府。”
“那還用什麼聽說,沒成想是個窩囊的,怕不是不收,是不敢吧?”
大家又笑話成了一團。笑話完了,又有人說:“這位新官大人先去了播林,我當時還想著挨個了過一趟扒了皮,不會是看不上女人,等著這個吧?”比劃了銀子。
這就說不準了。
“不怕他收得多,就怕他不收。”
“嘖嘖,還是陳老板大氣哦,財大氣粗的說這種話,我們一個個小門小販的做生意買賣,能給扒多少張皮啊。”
這位陳老板和昭州城的陳大人並沒有什麼乾係。也不能這麼說,陳大人現如今的三房小妾就是陳老板送的。
昭州整個州,姓陳、林、黃、李是最多的,其中陳占大比例。
陳大人是中原人,調到了昭州來,這個姓其實也占了幾分便利。時下人看重姓氏、宗族,尤其是南邊這邊,一看新上官姓陳,便心裡下意識的親近了幾分,再加上後來陳大人收了這陳老板的人,可不是更讓人放心了。
原本昭州城三姓鼎立,李姓挨著漁村那邊是大頭。可陳老板搭上了陳大人的路子後,一路亨通,一躍昭州三土豪頭把交椅了,剩下的攀附者逢迎拍馬夾縫裡討生活。
其他兩姓多是羨慕嫉妒眼紅,這會就拿話擠兌。
陳老板肚子吃的圓滾,樂嗬嗬說:“小黃啊,你要是拿不出來,讓你爹來跟我吱一聲,我給掏啊,這黃家的一層皮我掏了給顧大人穿上,如何?”
啐!小黃老板臉都綠了。
陳老板玩著玉扳指,麵上心裡都是樂嗬嗬的,小樣你老子在我跟前都要低半個頭,你還敢在我跟前說這些屁話,由得你了。
場麵一時有些冷,姓林的便出來打圓場。
“老陳你做叔叔的,跟小黃計較什麼。”
看似是打圓場樂嗬護著黃家,可這麼一說,不是把黃家踩在了林家腳下嗎。小黃是臉又青又綠的,他年輕氣盛,恨不得當場翻臉,揍了這倆老不死的一頓,可一想到家裡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便咬牙作罷。
忍了。
林老板打完了圓場,見老陳不說話搭腔,心裡罵了句,麵上笑嗬嗬繼續唱獨角戲,“管他什麼,先看看吧,不急,等年底了就知道收不收咯。”
正說著,播林那邊的小商戶老板有消息,冒了頭跟陳老板殷勤說:“我聽說,新上來的顧大人把山個炸了。”
“?山?炸了?”
陳老板先愣了下,問了句蠢話,“真的山假的山?”
這山哪裡有假的。
可這會大家注意力都在炸-山上,沒人笑話陳老板,那人說:“我聽來的,就是一個村裡旁邊的山,直接炸開了半個豁口,也不知道咋做的,聲音轟隆隆的可嚇人了。”
“拿啥炸的?”
“炮、炮仗。”回話的人自己都沒底氣,這炮炸每年過年做買賣的誰家不放?可也沒見炸過山啊。
眾人一聽炮仗都是笑了,估摸是傳話傳差了,陳老板更是拿巴掌拍回話遞消息人腦袋,一下兩下的,打疼了那人也不敢頂嘴,就笑,討好的笑。
“你啊你,指定是底下說一,你給學了個三。”
“這炸山還是三啊?這都快學了十了。”
大家夥都哈哈大笑。笑完了,林老板說:“那昭州城裡頭的顧夫人呢?沒個動靜?”
這是明知故問,在座的怕是家家戶戶都遞了帖子,隻是黎府帖子收了,可沒回話沒動靜。此時林老板不過是試探下,彆暗中其他幾家給勾搭上了瞞了他。
當初老陳就是這麼乾的。
現在一家給躥前頭去了。
“在招工,沒傳出什麼話來。”
嗬,這是黎府招的工都買通了。不過彆的也不差,都在自己人地盤上了,可不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麼,另一人說:“我聽著,顧夫人是想做生意買賣。”
老陳老林互相看了眼,眼底一亮,都是麵上帶著笑。
猜想顧夫人做買賣是假,想撈他們銀子是真。即便是真做買賣了,那就是進了他們的門道裡,陪著顧夫人玩玩給漏一些銀錢,正好搭上顧大人。
那便不急了。
“說起來,這顧大人有人嗎?”
陳老板覺得這人問了個傻話,“有人能派來昭州?有人了,那都趕著去京裡去北麵繁華富饒的地了。”
大家便又笑,可笑著笑著多少有些唏噓可憐。
昭州窮,那也是他們家鄉,沒什麼背景的人才調任到昭州上來,陳大人都算好的,不算貪,也沒謔謔昭州底下,這便就夠了,要是個狠心的,真一層層皮扒下來,底下人咋活啊。
就這般過吧,苦哈哈的餓不死便成了。在座有惻隱之心的小商戶隻能在心裡這麼告饒,就跟如今的陳大人一般,大家都要過日子,有個分寸便成。
蘇石毅回來了。
一進黎府大門,怎麼好幾個臉生的,府裡買人了?等進了月亮門,這是通後頭的,才到正院門,蘇石毅臉上露出了幾分笑,見到熟人了。
“黎春。”蘇石毅喊人。
“你先等一下,我去通傳。”黎春麵上見了蘇石毅也是一派該如何便如何,不過已經算是‘親近’幾分了,對著陌生才招來的工,更是一張臉沒什麼情緒。
黎春如今要管事,那就不能躲,隻能挑了擔子。
她臉一冷,還真有幾分管家的威嚴在,底下新來的婆子、丫頭、夫郎都怕著黎春。黎夏身體好了幾分,黎周周讓多養一養,現在黎府就成了黎春略出頭,黎夏退一退,成了幫手。
黎周周仔細看過,黎夏是真的老實,半點不在意,也沒跟黎春鬨過臉。
客廳見了蘇石毅。
黑了不少,也灰撲撲的。黎周周便想到在外還沒回來的相公,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如蘇石毅這樣,他壓了想念的心思,問正話,聽蘇石毅說的細,從出了昭州城開始講。
黎周周就聽著十分耐心。
直到蘇石毅支支吾吾的猶豫,黎周周擔憂問可是顧大人出了什麼事。
“……不是,是有一晚我們歇在莊子裡頭。”蘇石毅越說越覺得不該講的,顧大人什麼也沒乾,現在說了萬一表哥誤會了生氣了咋辦?
可剛說到有個女的送茶,話還沒講完,剛還耐心聽著的黎周周打斷了,說:“這些不必講了,相公他不會做的,你就說說顧大人這些天做了什麼正經事。”
黎周周信相公,不願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上。他耐心聽蘇石毅說話,那是因為都有關相公,可歪的不算。
蘇石毅是鬆了口氣,講起了正經事,顧大人炸-山、對著地圖看老大半天、徭役花錢雇村民挖石頭、要修路。
“……表哥,修路為啥還要挖石頭?”蘇石毅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也不敢問顧大人,他怕著顧大人。
黎周周之前聽相公念叨過,其實以前在村裡時,相公老喜歡寫寫畫畫,跟他講一些他聽不明白的事——後來他學了字,同相公一起走了這麼多年,大約能猜出來些。
村裡相公記錄下的本子,外人看不明白,隻有相公會,相公也願意說給他聽,描繪著那些他以前覺得做夢都辦不到的景致。
在京中時,這本書壓箱子底,從未拿出來過,可來昭州時,相公找出來了這本書,時不時的翻看,有時候看到有趣的還跟他講。
“昭州貧窮路遠,可要是修了一條好路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