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十一月的時候,第三季的貨從吉汀碼頭出發,前往兩浙。這一趟,蘇石毅孟見雲帶著人手去的,王堅沒去,黎周周留了下來,說:“要搬家了,你不在,霖哥兒和小柳可是要沒指望了。”
彆看小柳比王堅年歲大,可這段日子以來,大方向主意小柳和霖哥兒一樣都聽王堅的。
王堅覺得是不是有什麼事,不好他去出貨?他看不清,卻知道老板是真心為他好的,不讓他去自有道理,便留了下來。
搬家確實是麻煩事。
昭州衙門在中間位置,陳府位置衙門以東,黎府則是以西,原先的西邊除了黎府這個大宅子,後頭還有個宅子——就是最初買房子時二選一的那個大的。
當時覺得太大,如今還是買了下來,這且不說,把如今府邸旁邊連帶著的小宅子、舊宅子都買了下來,等於說,這衙門以西的一環內,黎府全占了。
宅子還是一分為二,前院後院之分,光是側麵角門就有六個,有方便進出人的,也有給府裡下人、車馬、轎子、夜香垃圾進出的,自然府裡下人的住處也修整了一圈,全都是靠著外圍蓋的。
他們現在往後頭搬,前院還得再修整修整,就是王堅霖哥兒之前住的院子太小跟旁邊的小花園乾脆擴開一起,成了個大院子,還有鏢師住的、客人院子,這些都要在規劃。
“你們住一起略擠了些,霖哥兒還是和王堅住一個院子,小柳住在隔壁,我有個表侄子在鹵味店做工,平日裡不回來住,不過現在地方敞快了,給他留個房間。”黎周周把渝哥兒也安排進來了。
還有黎夏黎春的住處。
他倆是黎家奴,住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像王堅這些嬌客一般是正經院子,規劃住處雖是外圍一圈下人房,可下人房也分,還有帶院子的,像帶院子的那就是周管家一處,黎春黎夏一處。
之後在安排。
其他仆人便是兩三位睡一間房。
從前頭挪後頭,也廢了不少精力,搬家就是麻煩事。黎周周找忠三、四兩人,還有周管家一起整理庫房——在昭州三年,商賈們年年送的年禮,本來也沒怎麼收貴重的,可這次一搬家,彆說黎周周,顧兆都有些傻眼。
“怎麼這麼多?”
“瞧著還挺貴重的。”
顧兆二連問。
黎周周翻了冊子,像是去年收的放在前麵,還能和冊子上對上,確實沒錯,“這些得好好整理下,筆墨紙硯這類的,能用上,我撿了收拾一箱子送前麵你那兒,還有些不好放的,要妥善保管。”
王家還送了不少絲綢,劉家的茶葉,這些放久了有味。
正巧快過年了,都拿出來用,做衣裳的做衣裳,待客的待客。
也幸好是搬家收拾起來,不然這些東西堆在庫房裡,還真是容易忘了。顧兆轉了一圈,說:“有些擺件你喜歡的拿出來擺吧,往爹和福寶屋子裡也送一些,比擱在庫房裡吃灰強。”
起碼放外頭屋裡,下人天天擦洗抹灰,乾乾淨淨的。
“成。”
庫房有兩個,前院的還有後院的。如今地方敞快,庫房也占了個小院,就在正院左側邊後頭,而黎大、福寶則是各有了院子,大家不住一起了,分開住了,不過都緊挨著一起。
像是黎大的院子推門出去就是菜地,福寶的院子則是離小樹林草地坡坡近,方便汪汪出去玩。
其實最初黎周周有些舍不得,可顧兆則說:“福寶都快八歲了,跟風吹的似得,再過兩三年那不得十三四,在住一起也敞不開,還不如他自小鍛煉鍛煉。”
黎周周還是不放心,問了福寶意思,誰知道福寶知道自己有小院子了,特彆開心,已經規劃好了,什麼放哪裡,因為他爹說了,這是他的地盤,愛咋布置擺弄咋布置擺弄。
見福寶興致勃勃躍躍欲試的期待,反倒是黎周周有些失落,覺得孩子大了,不粘著父母了,真是個小大人了。自然顧兆是好好安慰了一通老婆,說孩子都這樣,越長大那就是獨立個體,以後還要組織小家庭,你要是無聊了,有我陪著你呢,咱們走的長久。
末了顧兆還來了句,黎照曦這麼大了,再粘下去萬一長成了爹寶男咋辦?
黎周周以前不懂‘媽寶男’,經過小柳退婚事件,顧兆好好念叨了一通,他是懂了,此時這話一聽,覺得相公說得對,福寶是大了,該自己做決斷,不能太粘他,什麼事都要他拿主意。
鍛煉福寶自己了。
搬家是搬了整整一個月,天也冷了,下了幾場雨,黎府路上刷洗的乾乾淨淨,煥然一新。一家人換上了薄薄的夾棉冬裝。
黎照曦也如願搬進了自己的院子,是配了兩個丫頭兩個小廝,灑掃乾粗活的婆子媽媽兩個,一個院子六個人照顧黎照曦一人。
不說人手這些,黎照曦可快樂了,進了院子第一件事就是:“把汪汪的窩移到我屋裡,我晚上同它一塊睡。”
下人們不敢這般乾,有給福寶說道理求著的,也有不動彈的,還有跑到了黎周周這兒原本說完的,黎周周去了福寶院子。
福寶有些不開心,“阿爹,不是說好全都是我做主的嗎,他們都不動彈不聽我的話。”竟然還有跑去同阿爹告狀的!
“那你說如何辦?”黎周周問。
福寶看著告狀的丫頭,說:“我不要她伺候了,她不聽我的話。”
“那就換掉。”黎周周也點頭。
丫頭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訴彆趕她走,她來福寶少爺這兒是大丫頭,一等的丫鬟,好不容易安排到了這好差事,若是趕走了,其他院子人手都滿了,她就隻能做些灑掃粗活了,在等著被安排。
黎周周看福寶神色,福寶對著丫頭哭訴哀求,原本肉呼呼的臉上多是帶了些心軟同情,可兩條眉毛擰著,直到那丫頭開始磕頭,福寶好像不樂意但又可憐丫頭,正要張口說‘算了吧’。
“先把她帶下去,府裡做錯了事,是打是罰調-教之後再說,彆動不動噗通跪地磕頭求饒的,不像話。”黎周周先一步發話,讓周管家帶人下去瞧瞧,彆傷了腦袋。
人被帶下去了,福寶小臉悄悄鬆了口氣。
“阿爹。”
“你同阿爹說,你想不想要她留下?”
福寶搖頭,“我不想,可她磕頭哭著求我好可憐,我就想不過是一件小事,她留下了就留下,我以後不用她就成了。”
“是小事。”黎周周往屋裡走,這正廳玩具堆著擺放略有些亂,不過他沒說這些,讓福寶坐下來,他們父子說說話。
“阿爹是不是我做錯了?我不該屋裡這麼亂,還要同汪汪一起睡。”
黎周周沒說這個,而是繼續剛才的事,“她在你麵前求饒那是她知道你年紀小心軟,噗通一跪,她看似軟弱無助,你是做決定的,其實你倆顛了個倒,她把你架起來了,成了,她留下來了,你也不差她乾活,她還照舊拿了月錢,對外是黎照曦少爺院子裡的大丫頭。”
“你呢,心裡不愛,還要勉強委屈自己用這個人。”
“阿爹知道你心善,不會做虐待下人的事,可黎照曦長大了單獨住一個院子,你就是這小院子的小主人,玩具怎麼擺放,什麼時候玩,同汪汪夜裡睡一處,這些都是小事,阿爹也信你,不會玩起來就把正經事丟在了腦後。”
黎照曦聽阿爹說這話,點了頭,都記下來了,同時也牢牢告訴自己,阿爹對他這麼信任,他可不能高興過頭毛毛躁躁的真玩開了,不寫作業,辜負了阿爹信任。
“我知道了阿爹。”
“你去安排吧,阿爹回自己院子了。”
經這事後,黎照曦在自己院子話語權先是第一,自然他也懂了分寸,沒真瘋天瘋地的玩,而是更有安排,給自己做了時間表,早上吃了飯去阿爹和爹院子請安問好,再去學校上學,下午回來先去爺爺院子,然後寫作業,寫完了吃飯,再同汪汪玩。
休沐放假了,那也是早起溫書寫大字,正經事做完了才能玩。
黎大原先覺得福寶一人睡一個院子不像話,孩子才多大,如今一看福寶安排的,確實是他都不如,真一下子大了許多。
黎周周是欣慰有餘,多少還是有些道不明的失落,他之前忙時,是愧疚,覺得沒能好好陪福寶,如今是福寶大了,他閒了,福寶不用他陪太久了。
過年前,自然是收帖子送帖子。
黎照曦要過八歲生辰了,詢問阿爹能不能請同學來家裡玩,他今年想和幾個好朋友同學一起過生辰。黎周周自是答應了,讓福寶去操管,如何寫帖子,如何安排招待流程,吃喝什麼玩什麼回禮又是什麼。
之前黎家人過生日其實都不操辦,以前是窮,對這個也沒那麼多的儀式感,撐死當天煮個荷包蛋麵條吃了,也沒覺得有什麼。正經大操大辦過壽,那就是等年紀上去了,年紀大了。
小孩子更是不辦,怕太招搖引了各路小鬼主意。
尤其福寶這名字還不是賤名。黎大原話。那當然要偷偷的悄悄地,躲著臟東西,先把孩子身子養的壯壯的。
現如今黎照曦八歲,也不是黎府辦生辰——動靜太大。就是黎照曦自己小院子,邀請幾個小同學朋友,辦一桌酒席,小孩子們玩鬨一會,這便成了。
寫帖子的名義也不是給福寶過生辰,而是小聚玩鬨,加上福寶生辰當日是要上學,便提早了兩日正巧趕到了放假。
來的人不多,七八位,進了黎府先見了黎周周,拜見過後,福寶領著大家夥到了他的地盤,這下子便痛快玩起來,沒人管了。
黎周周在廳裡捋名單帖子,時不時聽到隔壁院子遠遠傳來的嬉笑鬨聲,覺得挺好的。
“還說一會要去劃船比著玩,這能成嗎?”黎大操心了。
黎周周放了手裡筆,說:“那讓會泅水的看這些,每條船上要有兩個。”這種跟安全掛鉤的,黎周周也不放心,他雖說讓福寶自己拿主意,但也不是什麼都不管,讓周管家悄悄去看看。
結果沒一會周管家來了,說福寶小少爺將空椰子殼串了綁在一起,做了個圓盤,每條船上都有,說落水了也能浮起來。
此法子是黎照曦當初去吉汀海邊學泅水學來的。
“這天冷,湖水涼,看緊一些,不許在船上打鬨。”黎周周說。
周管家得令去忙了。黎大在旁說:“乾脆不讓玩了這不是安心。”
“……”黎周周是忙活不下了,也操心,乾脆放了筆不寫了,可到底沒說不許這麼乾,跟爹說:“看緊一些,福寶也知道輕重。”
那邊湖裡比賽劃船,黎周周是操了半天的心,等聽下人來報說福寶小少爺玩了兩刻覺得不好玩危險,提議說去林子裡捉兔子玩,大家這會都安安全全的上了岸。
黎周周才終於放下心,開始乾自己的活。
沒事就好了。
等福寶生辰當日,黎周周親自給福寶做了一碗荷包蛋麵,福寶吃完了,等到了下午放學回來,先看到了他院子裡有一匹小馬,馬的脖頸上還係上了大紅蝴蝶結。
“怎麼有小馬啊?”福寶一掃‘大人穩重’模樣,腳步輕快的跑到了院子中,汪汪就跟在旁邊跑,“汪汪你說這是給我的?真的給我的嗎?”
汪汪叫了兩聲。
福寶:“這小馬當然是給我的,它和我差不多高!”要是爹騎,或是爺爺騎,那就太小了,小馬要被壓壞了。
這肯定是給他的!
福寶伸著手摸摸馬兒的脖頸,他見過爺爺摸騾子老夥計,也是這般摸的。小馬打了個鼻響,輕輕的,偏了頭還去蹭小主人。
“汪汪!它蹭我了,它可真可愛。”福寶高興壞了,問底下人是誰送來的。
“回少爺,是大人送來的。”
“是爹!”
顧兆在外頭喊:“黎照曦你見我的馬沒?你爺爺騾子老了,用不了了,正巧我得了一匹,想著送你爺爺——它是不是跑你這兒了?”
高高興興黎照曦:……笑容短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