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七
天順二年,冬,初五。
京中鄭家小院中,唐柔起了個大早,今日是要去範府給她嫡姐拜年的。
“二郎呢?醒了沒?”唐柔問身邊的媽媽。
媽媽一一回話,“我剛看過了,二郎才起,大娘那邊倒是快,已經收拾好了。”
“她是不用我操心,二郎還小些,外頭冷謔謔的,是不是下雪了?”
“是,夫人,早上飄了些零星的雪花。”
唐柔看著外頭方向,隻是一堵重重的簾子擋住了視線,正廳光線暗,不過點著炭火爐子還算暖和。她丈夫鄭輝去了豐州,按理男人不在家中,不該輕易隨便走動的。
可,她嫡姐早早派來請了,說好久沒見,想同她說說話的。
家中男人沒在,對唐柔來說就是少主心骨,她一個婦人帶著一雙兒女在京裡過日子,好像一下子虛了不少,嫡姐怎麼說嫁到範府,也能算她依靠,唐柔不好拒絕,再說,瑩娘過完年就十四了,也是該走動相看的……
一樁樁一件件,唐柔都要操心。
“夫人,瑩娘來了。”
門口小丫鬟打了簾子,露出個披著鬥篷的少女來,少女一雙杏核眼略略往上挑了些,秋水眸子,瑩瑩水潤一點亮,鵝蛋臉,鼻梁秀挺,小口,臉頰瑩潤,剛從外頭過來,凍得臉白了些,鼻尖倒是泛紅,生的惹人憐愛。
這就是鄭瑩,快十四歲的鄭瑩。
“阿娘。”
“用了沒?一起用了,咱們就走,不好耽擱了,去範府路遠。”唐柔說到此,扭頭讓媽媽催催二郎,讓快一些,她怕去遲了,失禮。
鄭瑩點頭,坐下用飯,隻是說:“阿娘,光兒還小,不如留他在家好了。”
“你姨媽說想光兒了。”
鄭瑩望著母親,把心中的話咽了回去,哪裡是姨媽想見她們姐弟,分明是姨媽日子過得不痛快,每年把阿娘叫到跟前,說是敘舊交好,實則是處處炫耀,還要她們姐弟來托的表姐表哥本事學識。
往年裡,鄭瑩聽了就聽了,不外乎一些衣服首飾花樣子什麼的,可今年,她沒去就知道肯定又是一通炫耀。
爹去了豐州,姨媽肯定要拿這話戳阿娘了,惹得阿娘更擔心爹。
可阿娘有阿娘顧慮,如今家中阿娘挑起擔子,鄭瑩做女兒的也想為阿娘分憂解愁,而不是惹阿娘不痛快,因此就乖乖沒說姨媽家的不是,去就去一趟,每年聽這麼一遭,也少不了什麼。
收拾妥當,唐柔帶著一雙兒女乘著馬車,冒雪前往範府。
範府還是那個門第,範大人官位沒升沒降,他家嫡三子也一如既往的混賬,鄭瑩的姨媽就是範三郎的正妻。
過節還是如往年,先到老夫人院子見人行禮,再去姨媽院子。初五不止她家一家拜年的親戚,範府門戶高些,遠的近的親戚多得是,再說還有其他幾房夫人娘家人呢。
鄭瑩一一見了禮。
“誒呦,來我跟前,我瞧瞧,有十四五了吧?模樣長得越發出挑了,家裡教的也好。”二夫人握著瑩娘手誇得滿目慈愛。
瑩娘隻做害羞低笑,唐柔在旁說過完年就十四了。
“可真是漂亮,笑起來好看,人也規矩識禮,以後定能找個好夫婿。”
正廳裡長輩婦人們就笑嗬嗬順嘴誇了誇鄭瑩,沒一會,唐柔帶著孩子同嫡姐出了老夫人院子,去嫡姐那兒。
照舊是小孩子一處玩,唐柔捧著嫡姐說會話。
鄭瑩表姐表弟年歲都大,像大表姐早幾年都嫁人了,她是阿娘生她生的晚些,不過姨媽家的三表姐和她差不多大,還能說說話,聊幾句,像是光兒就沒玩伴。
表哥十六歲了,不愛同八歲的光兒玩。
“他都八歲快九歲了,是個兒郎了,怎麼還跟咱們姑娘家鑽一處,名聲還要不要啦?”範三表姐指著鄭光說。
鄭瑩護著弟弟說:“光兒過完年才七歲,再說青天白日屋裡這麼多人,我們作畫聊天,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而且姨媽說了,讓表姐帶我們玩的。”
“好吧好吧。”
鄭光小小年紀受不了表姐嫌棄的氣,而且還是說他汙了表姐閨名,當即站出來說:“我不同你們玩了,我去找阿娘。”說罷就要跑。
有下人跟著,鄭瑩要叫,被表姐攔了下來,說:“有婆子跟著呢,咱們姐姐妹妹們好好說話好好玩,你老帶著弟弟也不像話的。”
鄭瑩隻能作罷。
隻是進了表姐院子,還是老樣子,喝些梅花酒吃糕點行酒令作詩作畫,說衣服首飾,院裡還有其他兩位庶出的,皆是捧著表姐,玩了沒多久,簾子一掀開,表姐屋裡丫鬟紛紛喊:“二少爺來了。”、“二少爺好。”
姨媽的二兒子到了,年十六。
鄭瑩當下心裡不快,鄭光八歲不到就被攔著不讓進,嫌汙了表姐閨名,如今十六歲長成兒郎的表哥,不打招呼不通報,直接進來了。
可她在人家家中做客,隻能忍了不快,規矩叫了表哥。
“玩這些沒意思,我教你們玩骰子,贏了歸你們,輸了嘛算我的。”
範府庶出的女兒家自是捧著二哥,說好,再說了,她們庶出的小姐一個月月銀也沒多少,不如二哥大方,讓二哥今日破財好了。
於是個個響應,鄭瑩隻能做好,玩了三局,便找了借口說不玩了。
範二郎便含含糊糊膩歪道:“表妹正贏錢呢,怎麼就不玩了?繼續吧,興頭正好,可彆掃興了,你要是怕輸了,這不是還有我嘛。”
幾個姐妹便捂嘴在旁邊笑。
表姐還打趣說:“二哥對我都沒這般殷勤,如今表妹到了咱家,瞧二哥上心的。”
鄭瑩看著範二郎淫邪目光,心中泛起了惡心,剛吃過酒更是想作嘔,於是丟了骰子,還算是體麵說:“不玩了,我心口難受,出去透透氣。”說完便起來了。
她出了院子往姨媽院子去,路上就聽後頭有腳步聲,走的快,踩在積雪上咯吱咯吱作響。鄭瑩望著無人的小道,她身邊隻跟了個小丫鬟。
“姑娘,是表少爺跟來了。”丫鬟小聲說。
鄭瑩心裡害怕,腳也沒停,說:“彆聲張,快走。”
小丫鬟搞不明白,但信自家小姐的,一仆一主走的飛快,可惜雪天路滑,打小養在深閨的女郎腳程哪裡比得過範二郎,不過也快到姨媽院子了。
範二郎追上後,見那表妹,一張皮是白裡透粉,雙目瑩瑩似水,嘴唇粉嫩嬌紅,多好看啊,目光移都移不開,說:“表妹跑這麼快作甚,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鄭瑩蹙眉,正色道:“表哥說話尊重些。”
“咱們表哥表妹的表親,我怎麼就不尊重你了?”範二郎見表妹臉色不愉,笑嘻嘻說:“好表妹,我不說了,彆氣了,小心氣壞身子我難受。”
鄭瑩不願多話,肅著一張臉移步要走,她不想多生事端,去了姨媽院子,早早回去好了。隻是後頭範二郎一直攔著,嘴上一串賠罪的話,隻是口口聲聲好表妹的叫,鄭瑩真真惡心壞了。
幸好鄭光遠遠見到阿姐,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