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竹和江潮雲都留下了,今夜同其餘人一道在臨遠宗留宿,待明日再進行最後一場試煉。
用過晚膳,落日沉金,天色向晚。
宗門內六堂八院亮起點點燈火,穿著蒼色長袍的內門弟子三兩結伴走過石子路。
兼竹和江潮雲並肩往回走,迎麵遇到不少內門弟子,見到兼竹紛紛傳遞熱情:
“加油啊小師弟,爭取留在宗門,師姐罩你!”
“能留下就來予徽峰找師兄玩!”
“還是來滇萊峰吧,帥氣的師兄可多~”
語調帶著蕩漾的小波浪,仿佛在拉客。
兼竹,“……”
道謝過後分彆。晚風拂麵,吹起他鬢邊一縷長發,遠處的落日餘暉在他側臉輪廓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暈。
江潮雲羨慕,“看你還沒入門就聲名大噪。”
兼竹了然,“沒辦法,陷於才華、忠於人品。”
江潮雲,“……”
他感慨,“江殷被你噎紅眼睛不是沒有原因。”
回到東院,有部分試煉者三兩聚在院中探討修行。兼竹看江殷也在院中,他沒多停留徑直回了自己屋裡。
客房是兩人一間,兼竹同江潮雲一塊兒,回屋後他理了理床鋪,拿了換洗的衣服出來。
“聽說山後麵有天然浴池。”
江潮雲來了精神,再度祭出坊間傳聞,“泡澡好、泡澡好,臨遠宗的浴池都是從靈脈流出的靈泉!一泡提神醒腦,二泡青春永葆,三泡長生不老。”
兼竹不知道他又是從哪兒聽來的謠言,“你的意思是掌門長老都是乾洗。”
“……”江潮雲忖了片刻,謠言不攻自破。
說話間外麵的天色比晚膳時又暗了不少,院中一片昏黃。唯有院門口兩名守院的內門弟子提了兩盞燈籠,不少人都站在院門附近。
兼竹看江潮雲還在收拾,便起身出了門。
他走向院門口那兩名弟子,“師兄,前山能否隨處走動?”
一名弟子道,“當然不行,你們還沒正式拜入宗門,能去的地方也就膳堂、住處,還有後山的浴池,其他地方沒事彆亂闖。”
兼竹道,“晚上吃多了,想隨便走走。”
“誒你就忍忍。”那弟子說完又看了眼兼竹,暖色的燈光映得人溫潤明麗,他沒忍住解釋,“不是我們不通情達理,這幾天風聲鶴唳的,前不久才有不明身份的人擅闖我宗門,就連仙尊都……”
“籍嵐!”另一名弟子出聲打斷他。
籍嵐這才反應過來,知道自己說多了,趕緊揮揮手讓兼竹回去,“好了好了,彆問了。”
他說完又看向周圍,“你們就當沒聽到啊!”
“知道了師兄!”周圍幾人應下,江殷也跟著應了聲,若有所思。
兼竹沒得到四處亂竄的應允,轉頭回了屋,還沒進門便迎上江潮雲。後者抱了衣服,發出譴責,“說好一起去泡澡,你卻背著我偷跑!”
兼竹回屋拿了件外衫出來,“我隻是去探路。”
江潮雲看了眼連院門都沒出的路,狐疑地跟上兼竹的腳步。
出了院門沿著小道一路上山,四周是鬱鬱蔥蔥的林木矮叢,石階不規整地嵌在泥裡。
走出半裡便聽到水聲,空氣也變得潮濕。兼竹沿著山階又朝裡走了幾百米,轉過一個彎眼前出現一大片溫熱的水潭。
白色的熱氣騰出水麵,氤氳了一片。潭中已坐了兩三人,蒼色的外袍搭在池邊,是臨遠宗的內門弟子。
幾人聊天的聲音停下,在抬頭看到兼竹的容貌時不約而同地怔住。
江潮雲三兩下除了外袍,撲通下水,漸起一圈水花。動響引起幾人的注意力,他們回過神來,移開了視線。
外袍疊在腳下,兼竹著一中衣下了池水。白色的底衫浸了水貼在身上,江潮雲瞥了一眼,暗自慶幸自己直得不行。
他沒忘記兼竹喜歡同性,出言提醒,“你衣服是不是有點薄……”
兼竹緩緩道,“我總不能全副武裝地泡澡。”
江潮雲倔強,“為什麼不能?”
兼竹,“那不叫泡澡,叫落水。”
江潮雲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麵,頓時深覺有理。
兩人在池中泡了沒一會兒,身後忽然傳來交談聲和腳步聲。隨著聲音靠近,江潮雲麵色沉了下來。
果然,不出片刻就見江殷幾人轉過彎出現在池邊。
江殷看到兩人並不意外,和同伴除去外袍也一起下了水。
幾人間挨得很近,大概顧忌著還有內門弟子在場,江殷沒有出言挑釁,隻輕蔑地瞥了眼江潮雲,又轉頭跟同伴聊天。
聊天的內容無外乎是“世家直係的社交”、“天之驕子的修煉”等等。
池子裡熱意繚繞,兼竹聽了會兒就昏昏欲睡。旁邊響起水聲,他睜眼,隻見江潮雲上岸套了外衫,“我先不泡了,不知道誰在水麵上放屁,把我熏的。”
江殷話頭一止,冷嘲一句,“泡不來靈泉還找這麼些借口,山豬吃不來細糠。”
“你……”
“那我也一起回吧。”兼竹出聲中斷兩人的對嗆,嘩啦從水中起身。
他雙手撐在岸邊,水珠順勢滾落在池岸,留下點點深色水痕。
江殷身旁一名直係耳根有些紅,看了一眼飛快低下頭。江殷在心底“嘖”了一聲,上下打量著浮出水麵的人。
兼竹的身材並不纖瘦,薄薄的中衣貼著身軀,有種流暢勻稱的美感。雖然知道他有名同性道侶,此刻也無法把他當女人來看。
江殷正待收回目光,突然瞥見那半透的衣料底下,腰腹一側似乎透出一道血紅的傷痕。
他愣住。
嘩——外衫罩在肩頭,遮擋了他探究的視線。
兼竹係了衣帶往來時的山路走,“回吧。”
江潮雲同他一前一後離開了浴池邊。兩人走出幾百米遠,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未乾的底衫有些涼意。
江潮雲咬牙,“泡個澡都能遇上,真是晦氣!”
兼竹揣著袖子走在前麵,“人生相遇,十有**是緣分。”
江潮雲抗拒,“呸,孽緣!”
兼竹笑了笑,走下幾級石階,道兩旁林木稀疏,露出上空的星辰天幕。斑駁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外衫在行走間翻動。
江潮雲還在糾結那不該存在的緣分,“我們肯定是那剩下一二。剩下一二是什麼?”
兼竹薄唇啟張。夜風穿林,枝葉沙沙作響,開口的兩個字便揉碎在晚風中,消散在夜色裡。
風停樹止,他的身影已走出五六米遠,江潮雲回過神來,趕緊跟上。
…
翌日晨,曉光破雲。
兼竹穿好外衫推開房門,正對日出的方向,麵上映著薄薄一層晨光。
江潮雲邊籠袖子邊出門,抬眼就被前者的側顏晃了一下。
他穿衣服的動作一頓。
……總覺得他這道友今日格外光彩奪目,像是要去會一段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