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行人到了斬停峰外。
放眼是天地浩渺,頭頂是蒼穹巨陣。映著遠處的重山疊巒,門中最頂尖的三十餘名弟子站在長階前,統一的蒼色弟子服整整齊齊。
兼竹跟在掌門身後,心口驀地一震。
未乙沉聲,“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掌門,我等請求暫緩對兼竹師弟的處置!”
“為何?”
何師兄揚聲,“兼竹師弟並未記恨檜庾長老,前些日子長老授課險些失誤,是師弟出手相助。”
此事門中隻有當時上課的弟子知曉,未乙同周圍幾名長老相視幾眼,凝重道,“此事當真?”
許師姐堅定,“承人之恩,不敢欺瞞。”
其餘同門紛紛抱拳,“煩請掌門長老三思!”
眾聲回蕩在山門間,滌蕩雲天。
少年心性,筆直純良。
隻知受人之恩,若在不該沉默時沉默,又談何同門。至於什麼複雜世道、陰謀算計,還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
兼竹忽地想起那日屋簷細雨,被雨水浸濕的瓦當上“臨遠濟世”四個大字。
筆鋒蒼遒,騰龍盤雲。
他本是為懷妄而來,卻頭一次生出了宗門的信念感。
……
在場弟子皆是掌門、長老門下愛徒,眾人請命,他們多少有了權衡。
眾弟子被遣散後,兼竹站在山門前,看著未乙頭疼地薅胡須。
洞迎真人把未乙的手拿到拂塵上,讓他換了個地方薅,“實在不行,先將弟子兼竹關在刑堂,待檜庾醒了再問問他是什麼情況。”
兼竹一聽又想溜了。他不想被關在刑堂,條件差倒是其次,主要是束縛了他自由的靈魂。
未乙薅掉幾撮毛,“也不知道檜庾什麼時候能醒。”
兼竹禱告,“不要急。讓我們雙手合十,許個心願,仰望天空,就能實現。”
“………”
未乙正要斥他荒唐,天際便劃過一道流星。
兼竹啪地合掌!他的信念感太強,幾名掌門長老也下意識跟著閉目許願:
“保佑,檜庾長老立馬睜眼。”
片刻安靜後,他們跟前響起一道淡淡的聲音,“你們在做什麼?”
兼竹睜眼,隻見懷妄站在麵前。
多日未見,懷妄依舊那般清冷俊美,如雲端謫仙。銀發規整地束於冠中,隻是外衫稍微有些不整,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趕回來。
掌門幾人放下手,麵上微赧,“仙尊。”
懷妄應聲,又看了眼兼竹。後者衣擺浸濕了一塊,隔了一米遠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帶的濕寒之氣,應是在刑堂待過。
有的人愈冷愈豔,兼竹便是這般。身上寒氣未散,唇色卻是殷紅,襯得麵上更白,眸色更濃。
懷妄隻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
頭頂符陣的存在感十分強烈,不用問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他道,“帶本尊去看看。”
“是,仙尊。”
兼竹抬步跟在一行人後麵,衣袂飄蕩間,卻發現袖擺已被烘乾。
……
回到檜庾屋裡,掌門幾人站到一旁,懷妄三兩步走到榻前,伸手隔空一探。
兼竹揣著重新乾爽的袖子,看向懷妄的側顏。後者眉心隆起,薄唇緊抿,想必情況不容樂觀。
沒過多久,懷妄撤回手,“暫無性命之憂,但靈力不可再用,除非知其症結所在。”
未乙滿是愁色,“門中竟會發生這樣的事,莫不是混入了奸細?但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打擊我臨遠第一先仙宗的地位?”
他還在喋喋不休,拂塵的毛一把一把地掉,忽然聽到懷妄開口,“本尊去趟瀛洲。”
聲音戛然而止,不隻是未乙,屋內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懷妄,“仙尊又要出山?這等事不必勞煩仙尊親自跑一趟。”
“還有彆的事。”懷妄淡淡。
未乙等人便不語了。
兼竹不動聲色地朝他挪了挪,用肢體傳遞:帶上我,帶上我。
也不知懷妄是沒看到還是無視掉了,轉身就要離開。洞迎真人已經自覺地走過來,對兼竹招招手,“走吧,跟我回刑堂啦……”
懷妄走出兩步又停下,“他同我一道。”
兼竹心頭一跳,天知道他剛剛已經摸上了乾坤袋中的法器。
在場幾人有好一會兒的空白,“……什麼?”
兼竹飛速從洞迎手底下溜走,綴在懷妄後麵。不用砸鍋賣鐵地跑路了,真好。
未乙上前一步,“仙尊,他嫌疑還未洗脫。”
“正好帶他去瀛洲對質。”懷妄神色未變,“有本尊在,你們還怕他跑了?”
掌門、長老,“……”竟然很有道理。
懷妄說完回身,“走吧。”
兼竹袖子一甩一甩地就跟了上去。
·
再回到蒼山,竟有種闊彆已久的錯覺。
兼竹不緊不慢地跟在懷妄後麵。懷妄銀發披落,傍晚那場風雲已過,靈氣消散,此刻的夜幕比往日更加清明,熠熠星辰撒了他滿肩。
披星戴月,原來是這樣的場景。
“仙尊。”
“怎麼?”懷妄腳步未停。
兼竹啟唇,有一瞬他想問的很多:比如這幾日你去哪兒了,如何得到消息趕回來的,為什麼要帶上我。
但最終隻化為一聲輕笑,隨著夜風飄進懷妄的耳朵。
懷妄側頭,“你笑什麼?”
兼竹嘴角盈著意趣盎然的笑意,“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
“嗯。”
“先前靈氣暴漲,元磁亂震,蒼山亦遭到波及。”
懷妄若有所感地停下來,轉身麵對著他。
兼竹指著庭院的方向笑笑,“你房塌了。”
“不過放心,你的靈鶴很懂事,把菜苗保護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