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妄的心跳陡然加快, 兼竹看著他,眼底盈笑。窗外的倒計時一聲聲逼近,那細白的指間銜著玉佩絲毫未動。
“五、四——”聲潮迭起, 將氣氛推入高處又驟然跌落。還有三聲, 三聲過後便是子時。
“三——”聲音如鼓點落下,敲在耳膜,懷妄嘴唇動了動。
直到那聲“二!”落下,他心頭猛地一跳。
他脫口而出, “知道。”
“一!”伴隨著最後一聲響起,那枚玉佩落在了懷妄手心裡。
與此同時, 外麵傳來送花神的歡呼祝福聲。聲潮中混雜著芙花吟詩:
“芙花釀春, 雨露甘霖, 祈得萬物生。”
“花燭交樽, 庇福澤, 一日夫妻百日恩……”
呼聲傳入屋內,兼竹同懷妄對望著。
懷妄隻覺入手的玉佩質地溫潤,他半邊身子都像被心跳占據, 發出共振, 一直傳遞到他貼合著玉佩的掌心。
兼竹輕聲,“喔,原來仙尊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燭火,懷妄耳尖染上了一層薄紅。仿佛一些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隱秘心思被道破了。
他攥著玉佩的手緊了緊, 邊角硌得他有些疼, “我……”
兼竹拿捏著懷妄往日的口吻, “有話說?”
懷妄的嘴張了張又閉上。他想解釋點什麼, 又解釋不出來, 畢竟在誤以為兼竹要和洛沉揚交換信物的那一刻, 他被激起了某些壓抑許久的情緒。
他頭一次沒去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這麼做。
以致於到了現在,那玉佩如願以償地交換到了他手裡,兼竹似笑非笑地看過來,懷妄才後知後覺是自己逾越了。
兼竹就這麼靜靜看了懷妄片刻,接著他就看後者額頭滲出汗來了。他,“……”
有點想笑,但不禮貌。
兼竹放他一馬,“我知仙尊無意,不必緊張。”
懷妄指間稍鬆,兼竹低頭將腰帶重新束了一下,“我隻是問問習俗,又不是對號入座。”
懷妄乾巴巴地應了一聲,“喔。”
令他慌亂的曖昧在這一刻消散,他本該鬆口氣,心底卻覺得空落落的。
兼竹束好腰帶,轉頭去到窗邊看向下方街道。城中百姓送過花神,街頭人聲慢慢平息,人潮逐漸散去。
“我也該睡了。”兼竹抬手合上雕窗,側過半邊臉問懷妄,“你不睡是吧?”
懷妄餘光瞥了眼屋裡唯一的那張床榻,“你隻是象征性地問我罷了。”
兼竹羞赧,“被你看破了。”
“……”
兼竹的睡眠質量相當卓越,他掀開被子躺進去,幾乎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屋內呼吸聲漸漸平穩,懷妄坐在桌邊看向榻上睡著的人。確認對方睡得是真的死沉,良久他起身走過去。
高大的身形在床上投下一片陰影,兼竹麵朝外睡著,天氣熱,他伸了隻胳膊出來搭在被子上,墨發散了一枕。
懷妄垂眼看了他一會兒,隨即側身坐在床頭。
兼竹睡覺時總是半張著嘴,像是為了方便他在夢裡吃東西。懷妄看得手癢癢,想去給他捏起來。
他還攥著那枚玉佩,現在玉石被他的掌心裹著,帶上了熱意。懷妄的目光在兼竹唇上定了幾息又收回來,接著他抬手將玉佩揣進懷裡。
手背擦過一絲涼意,他怔了怔,從懷裡摸出一截結發。
墨色和銀色交纏,和那枚翠白相間的玉佩放在一塊兒——像是什麼都發生了,但仔細想想其實什麼都沒有。
桌上蠟燭漸漸融化,火光映亮了整個屋裡。
夜色深沉,懷妄在床頭坐了半晌。
他看著身側隔了巴掌遠的兼竹的腦袋,乾脆就這樣打起坐來.
翌日晨,兼竹醒來。
他沒有懷妄那些紛繁複雜的思緒,直接一覺睡到大天亮。
醒時隱隱記得在夢中好像咬了口什麼特彆筋道的好東西,肉質彈牙。兼竹睜眼看著天花板,莫非是饕餮……
出了會兒神,他才發現屋裡十分安靜,轉頭掃過一圈沒有懷妄的身影。
兼竹撐起來叫了聲,“懷妄?”
四周安安靜靜,兼竹又要懷疑他是不是跑路了。正疑心四起,房門忽然從外推開,懷妄提了幾疊籠屜走進來。
看他坐在床上,懷妄動作一頓,“醒了?”
兼竹盤腿坐著,被子揉在他身側,“我也以為我是醒了,直到你進來。”
無上仙尊提著籠屜,大清早跟在做夢似的。
“……”
懷妄掃過他一眼就收回眼神,徑直到了桌前將籠屜放下,“過來吃。”
“這是什麼?”兼竹蹭起來,他中衣還沒攏緊,頭發也還散亂在身後,像個慵懶的鹹魚剛下地。
他還沒靠近桌邊就被懷妄一個眼神逼退,“衣服穿好。”
“……”
兼竹攏好中衣轉頭去籠外衫,這空檔間他還瞥了懷妄一眼,卻發現後者胯側的衣料似乎有道褶皺。
像被什麼尖利之物拉拽過。
說拉拽都客氣了,更像是啃咬。
沒來得及細問,懷妄就已經將籠屜裡的早點拿出來擺在了桌上,“芙花節習俗,翌日早晨要吃米釀糕、三味蒸包,喝一碗五穀粥。”
兼竹穿戴整齊湊過來,“你不是說凡間食物含有雜質,對修仙之人並無益處?”
“偶爾吃可以。”
“也對,心靈純潔就夠了。”兼竹說完坐到桌前,“仙尊不會是專門給我買的?”
懷妄也坐下,“既然要過節,便有始有終。”
兼竹誇他,“你的優點可真多。”
早點擺滿了大半張桌子,也不知是剛出鍋,還是懷妄一路用靈力溫著,現在還熱氣騰騰的。
兼竹揮動木箸吃得歡,與旁邊慢條斯理的懷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掃過一小半,禮貌性地問了問懷妄,“我這樣你會不會吃不夠?”
懷妄,“你吃夠了就行。”
兼竹受寵若驚,“你對我這麼好!”
懷妄意味深長,“你吃飽了也是對我好。”
“……???”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吃不飽還能把懷妄給咬兩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