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臨遠宗的弟子,當然是去上課了。”
“跟著你那師兄?”
“還有師姐。”兼竹說完看懷妄薄唇抿了一下,接著反應過來他指的是洛沉揚,“我和洛師兄不在一處,他已經不用去上課了。”
懷妄眉心稍鬆,兼竹便問他檜庾的情況如何了。懷妄說,“檜庾的識海波動很活躍,如果情況較好,或許不日便能醒來。”
兼竹點點頭,“等他醒了,說不定還能得到更多有關靈氣複蘇和幕後之人的信息。”
“但願如此。”
現在離天黑還有大半個時辰,兼竹從地裡拔了幾棵雪霖萵,他還沒開口,懷妄就從旁邊自然而然地接過來,“想怎麼吃?”
兼竹說,“炒個肉丁再煮個湯,我還從魔域帶了點悉穀仁,可以炒到肉丁裡麵,做那個宮保肉丁。”
懷妄瞥他,“哪裡來的肉丁?”
兼竹的目光有一瞬不由自主地偏向旁邊肥美的靈鶴。
懷妄:……
靈鶴:?
下一瞬那不禮貌的目光又收了回來,兼竹恍若無事發生,“隨便抓隻雞就行了。”
懷妄應了一聲,身形一晃離開蒼山,沒多久就從外麵拎了隻雞回來,“暫時隻找到普通的雞。”
“你懂的,我不在意。”
“所以我拎回來了。”
一段看起來有些多餘的對話就此打住。他們回了後山的屋前,懷妄處理著食材,兼竹去外麵找了塊大石頭搬進來,靈力一動削成石桌擺在院中。
他擺完後還打量了一下,“要是再來棵桃花樹就好了。”和蒹山一樣。
懷妄擇菜的手“哢嚓”擇下一片葉子。兼竹聽到那聲脆響,轉頭同他說,“懷妄,擇菜不需要這麼用力的。”
“……嗯。”
兼竹原本還擔心懷妄失憶後會不會忘了怎麼做菜,做出來的菜不合自己口味。他都做好了打算——就算很難吃,也要屏蔽了五感靠著愛意把它們吃下去。
但在懷妄端上湯菜之後,他驚喜地發現還是原來的味道。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口味?”
懷妄頓了頓,“憑感覺做的。”
兼竹就看了前者一眼,心說大概是懷妄下意識還記得怎麼做菜,他沒有再糾結,端著碗就吃起來。順便還信守承諾地分了兩碗菜湯給跟來的靈鶴和黑羊。
湯裡浮了幾片菜葉子,靈鶴伸著長喙往裡麵“哆哆哆”地啄。黑羊小嘴一張,連湯帶碗一起吞下去,吞完意猶未儘地衝兼竹叫了一聲,“咩。”
兼竹說,“沒有了,阿黑,要是吃不夠,晚上再給你加餐。”
黑羊聽懂了,立馬乖乖地坐到一旁不再吵鬨。懷妄聞言握筷子的手緊了緊,又狀似無意地繼續吃飯。
自重逢之後,這是兩人頭一次不在幻境中,而是在現實裡坐在院裡吃懷妄做的菜。
兼竹吃到好吃的本來想下意識地夾給懷妄,又想著懷妄現在還沒恢複記憶,大概會介意他的口水,於是就此作罷。
懷妄等了半天沒等到兼竹給他夾菜,悶悶地埋頭吃著,連話都少了。
他食不言寢不語的形象深入人心,兼竹一時沒覺出哪裡不對勁。待吃飽喝足後收了碗筷,兼竹看著暗下來的天色起身道,“走吧,我們去找任務目標。”
懷妄在心裡默念了幾句“識大體”,“好。”
·
這次出門,懷妄依舊化成了蒼梧的模樣,又把那枚玉佩彆在腰上。兼竹保持著本尊的容貌,兩人離開蒼山一道往鷺棲城飛去。
兼竹飛身在前方領路,懷妄看他一副輕車熟路的模樣,“你知道人在哪兒?”
“去過。”兼竹說,“還欠著人情。”
懷妄不知道他怎麼又認識那懸賞目標,兼竹的人脈總是出乎意料的廣。他還沒問,兼竹便落到下方一條僻靜的小巷中,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店麵跟前,“到了。”
懷妄暫時收下疑問,跟著他走了進去。
店內還同兼竹上次來時一樣昏暗,四周珍寶少了一些,又增添了新物,不知從哪兒來也不知去往了何處。
櫃台後麵淺橘色衣衫的女子聽見動靜抬頭看來,一層薄紗覆蓋了雙眼,但依舊掩不住姣好的容顏。
她靠在一張椅子上悠悠閒閒,“喲,來了。”
語氣熟稔自然,像是等來了意料之中的一位老朋友,“這次又要什麼?”
“這次不是來買東西的。”兼竹也不轉彎抹角,走過去掏出那懸賞牌往櫃台上放了放。
女子“嗯?”一聲,“來逮捕我的。”
兼竹搖搖頭,“我們也可以任務失敗。”
女子無所謂地笑了一聲,“那你還接什麼?”
“合我眼緣,隨便摘下來看看。”
“……”薄紗後的那雙眼似乎在打量他,接著女子說道,“憑你二人的修為,這任務倒是能成。”
兼竹不置可否,懷妄忽然開口,“你可知懸賞你的人是誰?”
女子紅唇勾起,似是輕蔑。懷妄道,“訟閣閣主是嗎?”
兼竹側頭看了懷妄一眼,女子沒有否認,便等同於默認。他一瞬恍然,難怪從早上起就覺得哪裡有一絲違和——
這懸賞一掛好幾個月,從來沒有人完成過,甚至因此折損了不少珍貴的天級殺手,給訟閣帶來的損失已非酬金所能彌補。按理說這懸賞早應該被撤下去,但它一直高掛任務欄上,甚至不惜折損更多的人來完成它,這背後授意的隻能是訟閣閣主本人。
訟閣閣主要追殺的人……兼竹看向麵前的女子,已知訟閣閣主是敵人,敵人的敵人那多半就是朋友了。
更何況他從見到女子第一麵起,隻覺神秘而並無惡感。兼竹想著主動道,“姑娘,我還欠你一個人情。”
“你記得就好。”女子說著坐起身,目光忽而又移向懷妄的腰間,“咦,原來你送給了他。”
懷妄愣了一下,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掛在腰間的那枚青白色玉佩。
女子轉向兼竹,饒有興趣,“拿一個人情換一枚玉佩,這麼舍得。他是你的情郎?”
懷妄心口怦然一跳,麵上微熱有些緊張。他沒看兼竹,隻垂著眼視線落向櫃麵,心中隱隱有所期待,卻又怕聽到讓人失望的回答。
兼竹笑了笑沒有否認,“沒什麼舍不得,你不是說隻要自己覺得值就行了。”
“也對。”大概是聽到了滿意的回答,女子的語調都上揚的幾度。
聽到二人這番對話,懷妄心頭的熱意瞬間蔓延到了整張臉上。或許兼竹隻是覺得沒必要同一個外人解釋他們的關係,但兼竹沒有撇清關係已讓他心底生出了一絲甘甜。
他正兀自甘甜著,又聽那女子用歡快的語氣道,“不過沒想到在你心中還是那條發帶最值當,寧願用人情來換玉佩,也不願用一條隻有裝飾作用的發帶來換~”
懷妄,“……”
不知自己所言在旁人心裡掀起了多大波瀾,女子很快將話題翻篇,“所以呢,你現在是還我人情來了?”
兼竹說,“你早說過我會還你人情,難道不是現在?”
“背叛了訟閣,你知道是什麼下場嗎。”
“知道。”兼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本本,翻開同女子展示,“都記上麵了。”
女子,“……”倒也不必如此認真。
兼竹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女子見狀也不磨嘰。纖細的手指敲了敲櫃麵,蔥白的指尖宛如未沾陽春水,卻能叫無數天級殺手有去無回。
“可我的條件不是讓你們放過我。”
女子緩緩開口,“我要訟閣。”
·
這個要求聽上去驚世駭俗。
女子也非不通人情,沒有叫兼竹他們立馬答應下來,隻說給他們幾日時間考慮,要想拒絕也可以。
兼竹倒不是嫌麻煩不想還這人情,隻是訟閣背後牽扯到那神秘的幕後之人,隨便一個動作便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和懷妄的確需要再回去籌謀一番。
同女子交換傳訊方式後,他們趁著夜色告彆了小店,又回了蒼山。
回到小木屋前,靈鶴已經飛回了它的席鶴台,隻剩黑羊還眼巴巴地蹲在院子裡,等兼竹給它加餐。
兼竹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轉頭又看向從剛才起就沉悶不語的懷妄——懷妄一臉不開心的模樣。也不能叫不開心,雖然難以置信,但兼竹覺得他像是經曆了大喜大悲一樣。
“懷妄。”兼竹叫了他一聲,後者仍垂著眼睫,兼竹想到今晚自己就要快樂遠航,不忍心讓懷妄一人在這兒暗自神傷,就走過去問,“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沒有。”
“但你的表情不是這麼說的。”
懷妄頓了頓,接著壓下心頭的那絲酸意,微微沉下一口氣,“牽扯太廣,有些疲憊罷了。”
兼竹想著他們這段時間確實沒有怎麼歇下來過,若答應了那女子的條件,之後的日子可能會更加波折。懷妄也是人,是人都會累的。
他便伸手按在懷妄兩邊的太陽穴上,指腹稍稍用力揉了揉,“你今天什麼都不想,明天休息一下,我陪你去鷺棲城玩一整天,怎麼樣?”
溫熱的指腹不輕不重地按揉著太陽穴。也不知是兼竹按揉的力道拿捏得剛好,還是他說出的話讓懷妄的心頭一瞬熨帖,懷妄心情又好了起來,“好。”
見懷妄眉心鬆開,兼竹也跟著笑了笑。他腳下忽然被拱了拱,卻是黑羊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吃他的夜宵了。
兼竹看著時辰差不多可以睡覺,就從乾坤袋中摸出那條紫霧蛇喂給了黑羊,“吃吧,吃吧。”
吃了快快作法。
懷妄呼吸有一瞬不穩,接著他轉頭回屋,“休息吧。”
他這樣正合兼竹之意,兼竹應了一聲就牽著黑羊回到自己屋裡。兩人的屋子原本就是同一間,隻不過後來經過懷妄改造,中間做了隔斷,各開了一扇門。
兼竹沒有在意,隻要是兩個獨立的空間,懷妄不來打擾自己入夢就行。他將黑羊放在一旁拿劍鞘拴著,自己又躺回了床榻上。
隨著紫霧蛇的藥效漸漸擴散,幾乎毫無征兆的,他一下被拉入了幻境之中。
……
兼竹這次入幻境還有些忐忑,怕又遇見上次的智障版懷妄。
他進了院裡,先叫了聲“蒼譽”,很快便有一串腳步聲靠近了院落。腳步走得有些急,像是聽見了他的呼喚尋聲而來。
兼竹轉頭望去,就看一襲銀衫的懷妄快步走出山林,推開院門朝著自己走近。
近了,懷妄低頭看著他,他試探地伸手在前者耳垂上輕輕一捏。
懷妄似乎一怔,接著薄紅自耳垂蔓延至脖根。兼竹就笑了,“這才對嘛。”
揉耳垂的動作親昵而曖昧,這會兒看著還是大白天,懷妄忍下心口的悸動和緊張,“我們做什麼?”
兼竹說,“不如直接做。”
“……?”懷妄雙眼微微睜大,兼竹卻已拉著他進了屋門。
昨天就沒做,今天好不容易薅了條紫霧蛇,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反正窗戶一關誰知道白天夜晚。
懷妄在被兼竹拉著進屋時心跳就開始亂了,手下卻沒有掙開。早在他放任兼竹將紫霧蛇裝入乾坤袋時,他便已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屋門一關,兼竹又將雕窗合上,隻有微微的光亮從窗紙外透進來。
這次兩人都不拖遝,兼竹仰躺在床榻上,拉著懷妄俯身下來。他輕笑一聲說,“你來。”
昏暗的光線也掩不住懷妄整張紅透的臉,他儘量穩住指尖不要抖,不然顯得自己太生疏。他將手搭在了兼竹的腰帶上,頓了頓卻還是沒有拉開,隻就著現在整齊的衣裳,低頭下去將人摟住。
兼竹喜歡懷妄主動的模樣。他沒有動作,任由懷妄半是矜持,半是大膽地繼續。
此刻屋外還是陽光明媚,山間流過細細的清泉,滋潤了土壤。
屋內雖是關著門窗,溫度卻不比外麵低。
待他適應後,懷妄沉身下來。兼竹擰眉仰頭露出一截脖頸,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
懷妄撐在上方,“可以嗎?”
兼竹覺得他這話實在多餘,嘴上這麼問著動作也沒見停下,隻不過是禮貌性地征詢意見罷了。
“彆問我……”兼竹側頭閉目靠在枕上。
懷妄瞧著他的神色不像難受,便“嗯”了一聲。
緊閉的窗門隔絕了外界大半的光亮,昏暗的屋內溫度熱烈,氣氛焦灼,晃動的暗影令人眼花耳熱。
不知過了多久,在兼竹猛地揪緊那寬大的袖擺時,懷妄垂眼看著前者迷離的眸光。
恍惚之間,他想:都兩次了,他們還沒接過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