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殊眯起的眼縫裡都溢出了盎然的興趣,“當然,小少主的表情一定相當有趣。”
“……”集體沉默。
兼竹心底感慨,這等惡趣味的確很有諶殊的風格。
不過舊友之中也唯有薛見曉沒能到場,提及他被傳喚回家、薛尋雪病重兩件事,堂中氣氛略微沉下。
烏瞳食指敲了敲座椅扶手,“他爹病重是何故?”
聞言,兼竹和懷妄對視一眼。
此事涉及天道陰謀,在場幾人也都曾被牽扯其中,有充分的知情權。更何況天道的陰謀逐漸浮出水麵,天下修士對其而言如同狗彘,唯有告知真相才能及時止損。
他們從對方眼中看出相同的想法,頓了頓還是由懷妄開口,“薛宗主接受了那個‘傳承’。”
親自經曆過抉擇的烏瞳微微挑眉,其餘二人則“嗯?”了一聲,做好了聽故事的準備。
好在他二人都見過符陣發作的情形,解釋起來並不費勁。懷妄暫且隱去了他和兼竹的身世,將天道的陰謀同眾人一一道來。
出口的聲線清冷而平穩,卻在他們心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天道邪佞,以“傳承”為餌圈養修士,誘其墮魔,源源不斷地補充自身。
這本該是聳人聽聞之事,但從懷妄口中說出,加上先前有不少事實作證,在座幾人不得不信。
席間一時陷入沉默。
事關三界眾生,天垸之亂的陰影尚未完全消散,沒人願意再發生這等災禍。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打破了沉寂。諶殊立掌,平和的眉間多了分嚴肅,“此事最好先告知各門派掌門,不急於公之於眾,避免人心惶惶,叫天……邪靈鑽了空子。”
兼竹點頭,“我們也這樣想。”
天道找上的大多要麼是各派領頭人,要麼是實力強勁之人,讓他們來自查或是向下排查,才能最大可能地減少動.亂。
幾人又商議了一番,看時間不早便一同起身。兼竹和懷妄送他們出去,一路走向山門,到了門口準備分彆。
念邏抱著打包的小零嘴,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等這些是非平定下來,本王要常來做客!”
懷妄薄唇一動,察覺到兼竹看來的目光,“歡迎。”頓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加了聲,“嗬嗬。”
念邏,“嗬嗬。”
在那兩人對話時,烏瞳朝兼竹抬抬下巴,“有事及時聯係。”
兼竹,“這是自然。”
正“嗬”著的懷妄又立馬轉過頭,將兼竹往自己身側拉了拉。烏瞳嘴角一抽,“幼……”他開口卻像是想起了什麼,“嘖”了一聲改口道,“無聊。”
懷妄湊近兼竹,目光直直,“你是不是喜歡無聊的男人?”
兼竹,“……”
眾人,“……”
兼竹壓下千言萬語,“我特彆喜歡。”
懷妄聞言,麵上一瞬春風得意。念邏不欲看到他這副嘴臉,抱著零嘴轉身離去。
其餘三人也未多留,隻是臨走前朝兼竹留下一道“不容易”的喟歎。
·
同幾人分彆,兼竹和懷妄並肩走回蒼山。
他們也不是不能飛回去,但兼竹看懷妄一點飛回去的意思都沒有,好像非常青睞於在宗門裡“踱步”。
他包容地不去戳穿後者的小心思。
走出一截,懷妄轉頭問兼竹,“他們那聲喟歎是什麼意思,是覺得你和我在一起很辛苦?”
兼竹看他如此敏感,出聲哄道,“不是,是讚歎我們特彆般配。”
懷妄將信將疑。
兼竹趕緊轉移話題,“對了,我渡劫時你從哪裡找來的這麼多天材地寶?”
“有一大半是本來就有的,還有一些是去拍賣場拍回來的。”
落來的視線刹那犀利,“你居然有這麼多私房錢!”
“沒有。”懷妄忙去拉他的手,解釋道,“是本來要賠給謝清邈的。”
兼竹,“……”
兼竹定了定神,“那謝清邈那邊怎麼辦?”
懷妄,“他還沒催,慢慢還。”
兩人調整好心態,一晃一晃地在眾弟子注目下穿過前山回了蒼山。
…
蒼山席鶴台上,靈鶴跟黑羊正勤勤懇懇地重新翻土引渠。
兼竹和懷妄落地時,二者同時轉來,撲打著翅膀、蹬著蹄子向人邀功。兼竹掏了一大把剛剛從待客堂順來的小零嘴,靈鶴跟黑羊立馬歡快地哢嚓起來。
見它們得到滿足,兼竹揣起袖子走回木屋,“要是人都能像它們這般知足就好了。”
陰謀和罪孽往往滋生於貪念,自身擁有的卻總是被忽略。
懷妄看了眼黑羊蓬鬆的背影,“如果我沒記錯,它是隻饕餮。”本性貪婪。
兼竹聞言恍然,“我差點忘了。”他說完又笑笑,“阿黑還不比有些人貪婪。”
“倒也是。”
幾句話間已回了木屋前。二人未進屋裡,這會兒天色還早,懷妄在院中烹了壺熱茶。
兼竹出門一趟,控場消耗了他大半心神,這會兒便鹹魚般躺在椅子上,由懷妄煮了愛心花茶調好溫度遞到嘴邊。
他轉頭嘬了一口,發出響亮而連貫的喝水聲,十分不大乘,“還好把設宴的事推給了長老們。”
懷妄“嗯”了一聲,又看著水位線調整茶杯傾斜的角度。
兼竹嘬了幾口撤開腦袋,“以往這種宴會都是由掌門來主持嗎?”
茶杯放回桌麵,懷妄點頭,“可惜這次未乙臥病在榻。”
“還挺突然的。”兼竹接了一句,說完忽而頓住。
他的停頓叫懷妄抬眼看來,要詢問的話在觸及兼竹眼底沉下的眸光時收了回去。懷妄也斂了眉,木屋前的院裡一時陷入沉寂。
午後的時光沒了樹葉遮擋,大片地落在院中。
風過無聲,山間石縫裡流下的細水滲入泥土,雷劫後荒頹的山頭有新生的草苗破土而出。
日影在杯中搖晃。半晌,兼竹和懷妄同時抬眼看向對方。
兼竹叫了一聲,“懷妄。”
懷妄起身,銀色的外衫映著日頭,明光一晃,“我去一趟未乙的主峰。”
嚴肅的氣氛中,兼竹忍不住提高警惕,出聲叮囑,“彆忘了你的言靈體質,要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懷妄,“……”
他應下一聲飛身化作一道流光。
兼竹看他轉瞬離開了蒼山,收回目光抬手喝了口微涼的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