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妄瞥了他一眼。
在這檔子時間掌櫃已眼疾手快地收下銀子張羅著小二從庫中取一套全新的被褥給貴客裝上。他做成了生意,笑意越發真切,同兼竹誇道,客官,您這位朋友對您可真好!二位感情實在讓人羨慕。
懷妄擱在桌麵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了一下。
兼竹聽著掌櫃的一通美言,靠在櫃台前笑了笑。
他同懷妄才相識不久,若說情深意篤未免誇張。隻是懷妄這人品性端方,想必早已猜到所謂的救命之恩不過說辭,因此給他搭床、買被褥作為人情來往。
但人情濃淡深淺,如懷妄這般親力親為,倒讓他覺出幾分真切。
兼竹便笑著應了聲,嗯,蒼譽兄待我一向很好。
掌櫃眼角褶出笑紋,誒,真好。
兩人對話間懷妄一言不發。帷帽下麵沒有動靜,隔了層麵紗後者的神色看不分明,也不知在想什麼。
兼竹若有所思,等回去我給你烤條魚作為報答。
這次帷帽下傳來了動靜,不必。
6.
買好床褥回到兼山,兼竹還收獲了一大包零嘴,堪稱意外之喜。
明明他們去買被褥的路上懷妄都沒提買零嘴的事,回程時見他目光流連忘返,便主動掏錢給他買了-一包。
這會兒懷妄正俯身給他鋪著床,兼竹抱著零嘴湊過去,蒼譽兄,不如我自己來?
我來。袖風一揮將那堆慘不忍睹的草垛掃到一旁。也不知是不是領略過他的鋪床技術,懷妄全程沒讓他來插手。
兼竹又拿了一塊糕餅遞到懷妄嘴邊,那你要不要嘗個小零嘴?
鋪床的動作停了一下,懷妄低眼看著遞來的糕餅,捏著餅塊兒的手指乾淨漂亮。他喉頭微動,隨即彆過眼,不用。
兼竹遺憾地收回手,蒼譽兄,你一天到晚也不吃、也不睡,除了修煉就沒彆的愛好?
有。
床褥幾下鋪好,懷妄起身,可以了。他說完沒有停留,看兼竹歡快地蹦上了床便回身去湖邊修煉了。
兼竹拍乾淨手上的殘渣,掀開被子躺進去。柔軟的被褥帶著絲絲沁涼將他包裹,還真如枕在一團綿軟的雲絮之中。
他自有記憶起的近百年來,還是第一次睡得這麼舒服。
微風帶著青草的氣息拂麵而過,兼竹把自己往被褥裡團了團,隨即舒服地閉上了眼睛睡過去。
湖邊,懷妄練完一套劍法回頭看去。
隻見大樹下那張略顯突兀的床鋪上拱起一團鼓鼓囊囊,隱約可見幾縷墨發。他看了一息,轉回頭繼續修煉劍法。
待他又練完一套劍法,天際已是夕陽西下。
懷妄回頭,大樹下的那團褥子一動不動,兼竹還窩在裡麵。這會兒都快到飯點了,後者卻連魚也沒烤。
….有這麼舒服嗎?
這想法一蹦出來,懷妄的腿便徑自朝樹下邁了過去,一直走到距離床鋪一步的位置才停下。
兼竹。
那團褥子動了一下。
懷妄下意識叫了這一聲後就沒了下文,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他在原地佇立了半晌,又回身到一旁修煉去了。
很快天色暗了下來。
沉睡中的某個團子終於幽幽轉醒,兼竹翻了個身,從蓬鬆的被褥裡冒出半個腦袋看向不遠處打坐的懷妄。
後者似有所感,眼睫一顫隨即睜開。
四目相望,懷安開口,醒了。
嗯。兼竹隻露出兩隻眼睛,半張臉還舒服地埋在被子裡不肯出來,聲音嗡嗡的,好舒服,蒼譽兄,我還是第一次睡得這麼舒服。
昏暗的夜色裡隻有月光照耀,樹下沒有生火,兼竹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
懷妄忽然想起∶除了赴宴時隨的賀禮,這也是他第一次送人東西。
看到自己送出的東西讓人如此珍惜,即使如他這般心境淡然,也不自覺地生出了一絲細微的滿足感。
你喜歡就好。
我特彆喜歡。兼竹特意探出整個腦袋衝懷妄笑了一下,笑完又縮回去把眼睛閉上了。
懷妄,
勸人修煉的想法就此打住。懷妄的目光在他恬靜的睡顏上落了會兒,隨即收回。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誰也沒再說話,兼竹睡覺,懷妄打坐。兩人之間隔了五六步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過了約摸一個時辰。
子時將至,又是新的一天起始。
夜間的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樹下傳來細微的動響。經過昨天那麼幾遭,懷妄對這動靜已有了應激反應。
他自修煉中睜眼,正看到床榻上的人翻了個身。
好在新搭的床足夠大,兼竹翻了一麵還掛在床沿。這一翻他臉正對向懷妄,墨發自鬢邊滑下,嘴唇微啟。
懷妄看著他不老實的睡姿,片刻手腕一抬,一道靈力飛過去將他又翻回了床中央。
啪。兼竹像條小鹹魚,裹著被褥不動了。
懷安闔目繼續打坐。
半個時辰後,又是窸窣一陣響動。懷妄睜眼,果然見兼竹十分規律地掛在了床沿。
揮動靈力的手抬至半空卻堪堪停住,隨後放了下來。懷妄起身走過去,幾步近了,他蹲下來看向半麵身子落在床沿外的兼竹。
細長的睫毛像把小扇子,蓋住了一汪清冽的光。
懷妄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像是有所不解,想透過這張麵容探尋些什麼。
在他沉思之間,掛在床沿的兼竹又動了一下。雲錦金絲蠶被本就絲滑,這一動眼看人就要順著被子滾落而下。
懷妄趕緊團出一道靈力,與此同時他的手也順勢抬了起來。
然而那團靈力還沒托住落下的兼竹,後者就連人帶被一下滾入了懷妄的胳膊肘。咕咚,肘間一沉。
懷安低頭看去,
兼竹也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