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天氣一天比一天熱的時候,青城一中統一要求學生換上夏季校服。
中午放學時間,無數穿著天藍色短袖的學生從校門口湧出,像是一片海洋。
慢慢的,“海洋”分散在街道上。其中,有人一抬頭:“哎?新開了家書店!”
他的同伴念起廣告牌上的標語:“‘教參四折,其他書五折’,真的嗎?!”
“走,去看看!”
這樣的對話接二連三發生,書店很快人滿為患。
等到問清老板,得知折扣隻持續三天後,不少人開始挑書付款。
老板觀瀾坐在櫃台後,笑眯眯地收錢。
在學生們的視角裡,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從眉眼到口鼻,平凡得好像走出書店就會被忘掉。
他們至多會在遞錢時看對方一眼,之後迅速轉過視線,繼續和同學聊天。
熱鬨一直維持到將近兩點。下午的課要開始了,書店再度變得冷清。
等到最後一個學生離開,觀瀾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
動作間,餘光恰好捕捉到天邊閃過的流光。
觀瀾一頓。
他手上姿勢不變,頭卻側到一邊,去看外間天色。
天空灰蒙蒙的,陰雲密布,完全無愧於“今日有雨”的天氣預報。
果然,幾乎是下一刻,櫥窗玻璃上多了一滴水。
第二滴、第三滴緊隨其後。很快,窗子蒙上一層水,變得模糊不清。
觀瀾看在眼中,慢慢吐出一口氣,算是將嗬欠打完。
他麵上的懶散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腦海裡不斷浮現出自己方才見到的流光。雖然隻有一瞬,但觀瀾知道,那一定不是自己的錯覺。
有什麼東西跟著流光一起來了。很近,就在一公裡以內。
隻是似乎不帶攻擊性,至少這會兒觀瀾沒有察覺危險。
要不要去看看?
他打定主意,乾脆鎖上店門,預備去流光落下的方向探查一番。
離開前,又記起什麼,從櫃台旁的抽屜裡拿出一把傘來。
一路測算方位,幾分鐘後,觀瀾拐入一條小巷。
說來也巧,這是他常走的一條近道。觀瀾在小巷另一頭買了房子,前麵書店裝修,他每天都在巷中來回。
他對這條路非常熟悉。與往日不同的是,今天,觀瀾拐入其中沒多久,就看到牆角的一抹暗色。
他腳步未停,一路走到牆邊。
垂眼看去,那抹暗色是一隻小狗。明顯受傷了,皮毛下的雨水都帶著淡紅。
看了這一幕,觀瀾眼皮猛跳。
他沒有猶豫,蹲下`身,仔細查看小狗身上狀況。
哪怕個毫無醫學常識的人來看,也能一眼見到小狗肚子上的傷口。一個碗口大的血洞,能看到裡麵微微顫動的內臟。此外,四肢、背部,甚至臉上,都有很多細傷。
觀瀾牙關微咬。他的動作已經儘量放輕,饒是如此,被他抬起前肢時,小狗還是不停“嗚嗚”。
痛是痛,卻很乖巧。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觀瀾,像是在求救。
觀瀾閉了閉眼睛,儘量穩住自己的情緒,卻還是忍不住道:“怎麼弄成這樣子了?”
小狗再度:“嗚——”
觀瀾深呼吸。
他說:“我既然看到,就不會不管。放鬆。”
不過,小狗這樣子,明顯不能直接搬動。需要想個辦法,把他交給專業人士。
考慮這些,觀瀾指尖在小狗額頭輕輕一點。
如果有旁人同樣待在巷中,一定會對眼前場景感到驚異。
那個蹲在牆邊、容貌平平的男人,在指尖落下的一刻,竟然全然變了一番模樣。
原先的短發成了青雲似的烏色長發,披在身後。寡淡五官淡去,露出一副俊美無儔的麵孔。
雖然半蹲在殘破牆邊,周遭是年久失修的牆壁和裂著縫隙的水泥路,還有淌得四處都是的雨水,卻依然難掩華貴雍容氣質,好像陰天大雨中灰暗小巷都被他一人照亮。
——不,不是“好像”。
金色光輝自觀瀾指尖淌出,溫柔覆蓋上小狗的身體。
在萬千光點的包裹之中,小狗又“嗚”了聲。不過這一次,再不是因為疼痛。
他烏溜溜的眼睛疑惑地往自己身上望去,仿佛在想:奇怪,怎麼忽然沒有感覺了?
觀瀾見狀,終於微笑一下。
這點笑意轉瞬即逝,他又歎道:“這個小世界對我限製很大。隻能給你止痛,也不讓傷口再惡化。真要愈合,還得找這裡的醫生。等我。”
說完這句,觀瀾把傘留在小狗頭頂,起身、重新走入雨中。
雨水滴落在觀瀾身上,卻並未打濕他的衣裳、頭發。一層淺淡光膜出現在他身側,為青年擋住所有風雨。
直到再出巷子,觀瀾又變回那個普通的書店老板,手上還重新拿了一把傘。
他走到最鄰近的一家店裡,和老板打過招呼,借走一個紙箱。
觀瀾估摸著,箱子的大小應該正好能裝下小狗。
他道過謝,原路返回。
一會兒工夫,方才還安靜的巷子竟然嘈雜起來。
除了雨聲之外,多了幾個人的講話聲。
觀瀾耳力好,聽出說話的人都是少年。隻是氣氛明顯不妙,其中一人正說:“謝霖,你還要往哪裡跑?”
然後是另一個人講話,說:“你說你招惹誰不好,一定要招惹我們路哥喜歡的人。”
再接著,輪到一個清亮很多的少年嗓音,說:“我隻是給沈瓊講了兩次題。”
“少廢話,”第一個開口的人粗聲粗氣地打斷,“路哥說了,要給你一個教訓。”
觀瀾皺眉。
他照舊沒有停下腳步,很快走過小巷拐角,看清不遠處的場麵。
一共五個少年,都穿著紅色校服,明顯不是附近的青城一中。其中一個被剩下四個圍住,已經被逼到牆根,一看就是另外幾個人口中的“謝霖”。這會兒雖然還能反駁其他人的話,卻也明顯緊張。
另幾個人裡,為首的一個染了一頭黃發。這會兒分明聽到觀瀾走近的腳步聲,卻對此毫不在意,而是揉著拳頭,繼續繼續不懷好意地對著“謝霖”。
觀瀾麵色沉下,問:“你們在做什麼?”
黃毛終於回頭,卻完全不把觀瀾放在眼中,罵道:“關你什麼事兒?還不快走!”
觀瀾卻站定,嗓音冷靜,說:“現在已經是上課時間,你們是哪個學校的?為什麼不去上課?”
他擺明要“多管閒事”。黃毛聽著,不耐道:“哎你這人,怎麼這麼煩呢?我們同學之間一點小矛盾,自己私下解決就行了,和你有什麼關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