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頭的下巴搭在浴池邊緣,想假裝沒聽到蒼訣的話。
但蒼訣側頭看他。
青鸞穿著衣服時高挑俊挺,這會兒赤著身子,精壯健碩的肩膀、胸膛便顯露出來。以妖族的審美看,這意味著強大、力量。以人類審美看,一樣是優越漂亮的肌肉線條。
他左手還放在玄蛟的鱗片上,右手則摸到玄蛟的腦袋,掰著原淮野的頭,要對方直視自己。
這種彆扭姿勢之下,原淮野不得不開口,回答:“我看到的不是‘未來’的事。”
蒼訣驚訝:“什麼?”
原淮野道:“對——你知道,上君的命數於玄靈大陸而言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天道給我的投影,都是早被上君改變的事情。”
蒼訣喃喃說了句“怎麼還會這樣”,不過到底放鬆。
前麵那會兒,他想著原淮野走火入魔時的反應,越想越覺得不安。總覺得一定出了大事,玄蛟才會是那副模樣。
現在來看,“大事”是真,卻不值得擔憂。
蒼訣說:“那你還有什麼不願意說?”一頓,狐疑,“難道有關於我的事?”
原淮野不應。
他正想著如何回答,蒼訣便朝他靠近。
為了適應浴池,玄蛟的身長有所縮減。可即便如此,蛟頭仍有兩尺來寬。也就是蒼訣,因從小一塊兒長大,看慣了原淮野的各種模樣,自己又同樣是大妖,這會兒能直接捧住蛟頭,還拽一拽他的須須,問:“我是不是死了?”
原淮野竭力避免的答案,卻被蒼訣以一種毫不在意的語氣說出口。
玄蛟驀地直起上身,一片陰影落在蒼訣身上。
蒼訣放鬆地朝後靠去,全然不在意玄蛟壓在自己身上有多少重量,笑道:“竟然是真的。哎,我是怎麼死的?是不是很悲壯?”
原淮野簡直想罵人。讓他幾乎走火入魔的事,怎麼能被蒼訣說得那麼輕鬆?
可看著青鸞,他又有點罵不出口。
他知道蒼訣有多在意自己。那麼珍貴的心頭血,都能毫不猶豫地放給他喝。彆看蒼訣看上去還是活蹦亂跳,但他境界同樣跌落很多。原本的八階大妖,這會兒直接跌到七階後期。
隻是蒼訣壓根不說。
原淮野無可奈何。他的身體又俯下去,放任蒼訣再拿起浴球,在自己身上打泡泡。
的確舒服。他伸直身體,聽蒼訣在那裡暢想:“龍君兩年前出現,命數改變一定是之後的事情。我知道了,有人要碰到毒花,我拚死阻止。哦,或者再久以後,我已經恢複妖身——”
“不。”原淮野說。
他畢竟帶了幾分微惱:這樣凝重的事情,你怎麼能用這樣輕鬆的口吻說起?不知道我會不好受嗎?
原淮野有意說:“我並未見到你。”
蒼訣一愣:“沒見到?怎麼可能。”
原淮野說:“沒有上君,我與那個人類的契約自然始終存續,又哪裡有機會去益洲?我直接被那人類帶出玄靈大陸,往後是是非非,都發生在其他地方。”
蒼訣手指蜷起些,喃喃說:“原來是這樣。”
他並未顯出十分失落。但原淮野聽著他的語氣,已經開始不忍。
蛟頭去貼貼蒼訣額頭,兩個大妖像是年幼時一樣緊密依偎。
原淮野說:“都過去了。你不是說了嗎,定然要打敗我。不過,我現在這樣子,你若贏了,一定是勝之不武。還是再過百年十年,等你我一同恢複……”
蒼訣打斷他,卻問:“那人類又是如何對你的?”
原淮野一頓。
玄蛟的氣勢驟然冷冽。他不想答,那太恥辱,以至於原淮野無法理解投影中的自己為何會做出其中的諸多選擇。但是,他前麵送上門來,這會兒蒼訣輕而易舉地捧住他的腦袋,不讓他走。
兩妖僵持片刻。最終,原淮野自暴自棄,說:“他對我——嗬,他在我重傷之時,以我之血去救他的‘弟弟’。我倒在地上,妖丹碎裂,鱗片掉落,生死不知!”
而哪怕是這個時候,於宸都能擺出一張無辜麵孔,告訴他,他隻是他的弟弟,他絕非與他有什麼不軌之處!
原淮野滿心厭惡。玄蛟是極為忠誠的種族,一旦確認關係就要許下長達千年、萬年的妖生。可人類不同,三心二意,滿口謊言……唔?
蒼訣驀地站起,蛟身從他身上滑落。
在原淮野發懵的眼神中,蒼訣再度被於宸所作所為氣得大怒:“他怎麼敢、怎麼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