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驀地起身,同時想明:“好個睿王!我便說,他今日為何忽然來府上!”
還始終用那樣垂涎、令人作嘔的目光看著秦縱!
秦戎怒得不能自已,近乎衝出書房,去睿王府上,將殷玄從中拖出暴打。
這時候,秦夫人拉住他。
李明月冷靜道:“阿縱,我看他今早的樣子,可不像是對你‘失去興趣’——我說老秦,”轉過頭來訓斥丈夫,“你有什麼話,都等兒子講完再說!如今這情勢,難道是你把睿王打一頓就能善了的?若此人當真這樣心機深重,”李明月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還需從長計議。”
秦縱回答母親前一句話:“也許因為我為護他而死。”
秦戎被這句話震在原地,李明月的眼神也有顫動。夫婦二人急聲道:“怎麼回事?阿縱,你怎麼就——”
一頓。
是了。秦戎和李明月一同恍惚地覺得。
倘若秦縱不死,他如何還魂,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
可哪怕眼前的兒子依然鮮活,有心跳,有體溫,想到秦縱剛剛說過的“死”字,兩人心情仍是沉下。
看著這樣的父母,秦縱掠去自己被一箭穿心的結局,簡單道:“這便是我要說的事了。以殷玄所作所為,下方自是民怨四起。早在天啟四年末,南邊便有動亂。當時被朝中派軍壓下,可往後數年,情況愈演愈烈。到天啟八年,義軍攻破皇宮。”
“嘶。”
這個消息,對秦戎、李明月的衝擊實在太大。夫婦兩人頭腦近乎空白,過了會兒,秦戎才說:“怎能如此。”
秦縱沒去思索,父親這話,是站在武官的角度,說自己效忠的王朝竟然這樣輕巧地覆滅。還是站在尋常將領的角度,考慮從百姓生怨,到皇宮攻破,怎麼隻隔了這麼些時候。
他簡單回答:“我聽說,那義軍的領頭之人姓裴。”
秦戎擰眉:“裴?”
李明月同樣不明所以。不過,她短暫思索:能被兒子這樣提起,自己此前一定聽說過此人名頭。那麼,她知道的、姓裴的人,大約是——
李明月問:“西南守將?”
妻子一說,秦戎也反應過來:“是了!裴煥。”如果是他的話,也許確有這個實力。
秦戎糾正:“並非裴煥。早在天啟三年,裴煥就沒了。”
這又是一個出乎意料的消息。不過,聯想兒子前麵說的所有,秦戎與李明月此時皆有猜測。
果然,秦縱很快解釋:這件事的緣由,還是出在昭帝提拔的那些人身上。
前朝曾有皇帝殺了半個朝堂,仍不絕貪汙。落在殷玄一朝,有一個隻愛聽人奉承、對其他事不予理會的皇帝,情況隻會變本加厲。
自天啟元年起,買官之事便被擺在明麵上。自然,西南不是什麼舒服去處。不過,作為礦業興盛的地方,那邊有巨利可圖。總有“誌向遠大”的人,懷著為朝中某位大人辦好差事、得道升天的野望,款款而去。
去了,就要和當地守將發生衝突。
秦家人也和裴煥打過交道,知曉此人的性格說的好聽了是剛正不阿,說的難聽便是不知變通。雙方對上,裴煥的態度可想而知。
而對朝中之人來說,裴煥不想讓他們好過?好辦!他們就讓裴煥過不下去!
短短數月,各樣罪名雪花一樣落在裴煥身上。那會兒秦縱已在宮中,消息不通。直到裴煥被押入京城,才對此事有所耳聞。
一同聽說的,還有滿城百姓去送裴煥,在他受刑之前,仍要為他披衣正冠。
就連劊子手,也不曾阻攔。
秦戎、李明月聽到這裡,皆是沉默。
同為武將,這會兒不免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過了會兒,李明月才問:“既然裴煥已死,那義軍首領,又是……”
“他的兒子。”秦縱說,“我不曾見過此人,隻聽聞他在事發時未在家中,於是逃過一劫。再出現,已經是帶著昔日裴家軍攻入仇人家中,將其斬首。這還不夠,此人拎著惡官首級,問下方人,可願就此罷休?裴家軍自然不願。就這樣,他們一路北上,來到京城。”
秦戎、李明月一同長歎。
話到這裡,一切算是結束。
秦縱停頓片刻,看父母陷入思索。他想了想,又說:“看今日殷玄的態度,他怕是同樣記得這些。可阿父,阿娘,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此人登位。”
秦戎不言,李明月麵上浮出些許憂色。
他們認同兒子這話。彆的不說,殷玄竟生生將阿縱逼入宮中。為人父母,怎能忍受?!
可除去殷玄,餘下諸王之中,又有哪個是好的?
夫婦二人腦海中回響著兒子方才對自己說的一字一句。太子愚蠢,廉王懦弱,賢王、齊王也各有各的缺處。最後殷玄登基,不是毫無理由。
莫非要從還沒受封的小皇子裡找?仿佛可以,但按照秦縱的說法,皇帝是在三年後突發疾病,身體狀況急轉直下,不過兩個月便駕崩。其時小皇子們仍未長成,如何與兄長們相爭?
在秦縱麵前,夫婦二人把這些拿出討論,麵上都是愁色。
秦縱聽在耳中,卻不期然想到:也不知曉上一世那裴煥之子登基之後,天下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