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瀾笑笑,說:“哦?他是哪裡人?”
秦縱回答:“餘杭。”
觀瀾便歎:“那可是產茶葉的好地方。我們的茶拿去,豈不是班門弄斧?”說著,卻到底讓越無虞拿了茶葉,又問秦縱,是否要酒。
秦縱遲疑,觀瀾又笑,說:“郎君此前可曾往南行過?”
秦縱回答:“不曾。”他隻去過北邊。
觀瀾輕聲說:“那便拿上吧。南地與京城風土不同,舟車勞頓,難免又不習慣之處。若有何處不適了,喝上兩口。我家這酒啊,兌時少用些水,便能當藥來用。”
他講得周到體貼。秦縱聽在耳中,一一記住,還和觀瀾道謝。
旁邊人聽了這邊對話,笑道:“老板如此會做生意。”言語之間門,像是說秦縱是被觀瀾忽悠,買下比常日更貴的“藥酒”。秦縱聽著,卻不放在心上。
按照友人們的說法,附近讀書人無一不稱讚茶攤上酒、茶的作用。哪怕這“無一”裡帶了水分,秦縱也相信,自己買到的一定是好東西。
他將茶葉、酒壺收好。按照觀瀾提的,特地將兩樣東西擺在一處。這才奔赴港口,搭船離去。
六月初時出京,抵達餘杭,已經是七月。
李家人到港口接上秦縱。當晚,秦縱與舅舅、舅母,加上他和茶攤老板提過的表弟一同吃飯,又取出自己帶來的茶葉。
秦縱沒說這是自己從一個普普通通的茶攤上買來的,舅舅一家喝過,也隻當這是皇帝賜給秦家的貢茶。秦縱笑笑,不曾解釋,轉而考校起表弟功課。
他是武將不錯,但在學識上,未有父親朝殷玄描述的那樣不堪。加上多了十年的眼界,很多問題,都讓表弟有所領悟。
這會兒天色已經頗晚。要到第二日,秦縱才從舅母手中拿過鑰匙,去看阿娘出嫁前住的地方,並將母親想要留下、送去京城的東西一一指出。
接下來的拆送工作,自然不必秦縱親自動手。他來江南的目的,基本算是達成。不過,做人家長輩的,不可能讓外甥住了一晚就離開。秦縱舅舅轉而提出,外甥一定多住些時日,自家好生招待,也帶秦縱四處轉轉。
秦縱沒有拒絕。
但他是這麼說的:“實不相瞞。我這趟來,除了辦阿娘的差事外,也是為了訪友。”
舅舅、舅母驚訝。
秦縱一個從未來過外祖家的人,在江南哪兒來的朋友?
麵對兩人麵上詫異神色,秦縱麵不改色,說:“那友人的父親是我家阿父昔日同僚。”
哦。舅舅、舅母懂了。簡單來說,要是自家妹夫什麼時候遷去彆的地方當官,妹妹、外甥一定也要跟去。
他們原本還想問問,秦縱的友人究竟是什麼身份。不過,秦縱已經話鋒一轉,說:“舅舅、舅母有所不知。我這趟來,離開長安的時候,朝中正有一事,鬨得是沸沸揚揚。”
舅舅道:“可是方家的事?”
秦縱:“咦?”
舅舅笑了:“我們這兒也傳開了。那家人橫行霸道,在城外侵占良田,城內強奪商鋪,就連太守也無從討到說法。如今,總算惹上那魚死網破之輩,連帶他的靠山,被參到聖上跟前!”
舅母補充:“阿縱,你不知曉。咱們家呀,也在此人手上吃過虧。若非有妹夫在朝中,實在不知道事情會如何收場。為這個,聽說有人出手,你舅舅高興的幾天都沒睡好覺。”
秦縱聽著,眼神閃動一下。
他沒法告訴眼前兩個長輩,在上輩子,京城很快就會傳來讓他們失望的消息。
譬如:所謂靠山,實則是被“陷害”的“忠良”。
雖然到後麵,那個叫方順的豪強到底會倒台。不過,在那之前,又不知會有多少人受害。
眼看舅舅、舅母笑容滿麵,秦縱到底跟著笑了。
無妨。他來這裡,除去為阿娘解憂之外,原本也另有一重目的。
早在睿王接手這個差事的消息傳出時,秦縱就意識到,自家之前的表態起了作用,皇帝到底對殷玄生出考驗的心思。
那麼,殷玄會怎麼做?
查明真相?這是最簡單的答案,同樣,也是最不可能發生的答案。
讓一切按照上輩子那樣發展,殷玄充當賢王角色,隻是不給齊王反擊的機會?
有點意思了,不過,秦縱同樣不覺得殷玄會讓事情這麼普普通通收場。
他畢竟不是殷玄肚子裡的蛔蟲,不可能知道對方是什麼打算。
但是,有一件事,對秦縱來說,還算簡單。
找到方順案的證人,將其帶入京中,直接與殷玄、蘇明淵等人對峙。
屆時,無論皇子之間門有多少陰謀陽謀,都將煙消雲散。至於在其中做手腳、弄是非的殷玄,一定會成為其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順著舅舅、舅母的話感懷幾句,隨後話鋒一轉,提起:“往後幾日,我便不在這邊住了。過些時候,我再回來,帶著阿娘的東西上京。”
那些厚重的櫃子,會成為最好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