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德利十分猶豫。
以他這樣在意朋友的心性, 此刻依然是這樣態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希恩所說的這一類藥物的確存在。但首先,來曆成謎。其次, 並不合法。
最重要的, 是一旦使用這一藥物, 對精神海造成的傷害無法估量。
有些普通人會以此過一把成為哨兵、向導的癮。他們本身沒有精神力, 所以這樣的副作用在藥物現世的最初十多年都沒顯示出來。直到有一天,一個像希恩一樣的因傷退役哨兵嘗試了禁藥。
那個哨兵原先是抱有“在藥物激發下, 也許我能恢複健康”的心態。然而一針注射下來, 他非但沒有恢複,反倒讓自己原本已經殘破的精神海更加支離破碎。
兩股不同的精神力在他體內衝撞,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痛苦。這件事,也成為了聯邦取締那種藥物、在民眾之間做禁藥宣傳的廣泛材料。
希恩不會不知道這些。但是,他依然提出這種要求。
布萊德利吸了一口氣,詢問:“希恩, 你要這種藥物是做什麼?”他還是想要再勸勸對方。
希恩麵上流露出偏執,語氣卻顯得輕柔,痛苦, 說:“我要瘋掉了——我每天做夢,夢裡都是戰場。我麵前是一隻巨大的金甲蟲, 眼看它的螯牙就要碰到一個民眾。但是,在我想要啟動機甲的時候,卻又意識到, 自己已經成了一個‘殘廢’。”
布萊德利感同身受:“哦,可憐的希恩。”
希恩的嗓音都在顫抖,說:“我隻是、隻是想要再體驗一次坐在機甲上的感覺。你放心,我會在進入太空之後給自己注射藥劑。那以後, 我會立刻返回,迅速將機甲改換為自動駕駛模式。讓我再嘗試一次吧,我的朋友。”
布萊德利聽著他的話,跟著痛苦萬分。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決定。
“好。我會幫你留意,但是,這種藥的確很難買到。”
海格瑞星上的醫院病房內,希恩·萊倫麵上勾出一個駭人的笑容。
有其他病房的小朋友從他的窗前經過,無意中轉頭看來,當晚就做了噩夢。
“我會等待的。”希恩說,“我也會拜托其他朋友。”
布萊德利說:“一有消息,我就會告知你。”
“謝謝。”希恩道,“你一定不會後悔今天的慷慨相助的。”
通訊結束了,布萊德利耳邊卻似依然回響著希恩的最後一句話。
他心中犯嘀咕:怎麼覺得他的語氣怪怪的?……唉,一定是錯覺吧。
陰謀悄然醞釀,星網上,關於希恩·萊倫的討論很快平息。周家給民眾們灌輸完他們需要民眾有的念頭,就慢慢撤下話題。
至於銀灣帝國的皇帝一家子、小羅伊德與父親的官司,則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依然熱門。人們有無數討論,從法律到情理,從對造成上一任皇帝夫婦死亡的“銀星事件”,到對其他退出戰場的英雄們去向的追溯……轉眼,聯邦曆2052年結束,新的一年到來。
銀灣帝國與人類聯邦並不共用一套曆法。不過,在相差不到二十天的時候,在帝國轟動了整整半年的事件終於落下帷幕。
在洶湧的民意之下、站在小皇子一派的官員們的強硬態度之下,皇帝夫婦們愈發惶恐地發現,不知不覺,他們已經指揮不動任何人,甚至哪怕身在帝都星,人身安全都無法得到保障。
都到了這樣的地步,他們還算是“皇室”嗎?
曾經保護他們的防護罩,在不知不覺間,似乎成為了一個牢籠。
他們因此不安。終於,在距離獸人們的新年還有十數天的時候,他們離開了。
以在皇位這麼多年下來積累的財產,隻要他們隱姓埋名,後半輩子就安然無憂!
至於曾經的侄子、現在的仇人——越無虞已經很長時間都沒再出現過了。皇帝夫婦懷疑,也許他已經死了。至於官員們,哈哈,有一推翻皇帝、讓他們自己上位的機會,他們自然比誰都賣力!
不隻是他們,就連民眾之中,也有很多人抱有這樣的態度。
他們議論紛紛:“如果皇帝夫婦下台了,小皇子又不知所蹤,我們的國家,會被交到什麼人手上?”
“也許會像是人類那樣,組成議會?”
現成的例子就在眼前,獸人們很容易產生聯想。
“有道理。依照我看,議會長的人選也已經有了……”
在星網上的討論熱火朝天時,諾瓦利斯星,藍花城,那家名為“潮聲機甲”的商鋪,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一杯果茶被擺在觀瀾麵前,端著茶杯地是一隻手指修長、連指節都顯得優雅的手。隨後,一道清朗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問:“瀾哥,你又在看這個?”
毫無疑問,說話的正是民眾們口中“不知所蹤”的小皇子。
觀瀾原先是背對著他坐著。聽到這話,也並未回身,而是抬起頭,以此和越無虞對視。
他笑笑,說:“‘蘇麗琴’,現在的第二閣臣,也是所有閣臣中第一個旗幟鮮明地反對你叔父那家人在你這件事上的態度的人——他們好像很看好她,正在推選她當‘議會長’?”
越無虞說:“她的確是個很有能力的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