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謝走的那天, 舒堯和其他新兵的家屬一起,去港口送行。
六年過去,白發青年有了更加硬朗、英俊的麵廓。
他胸口有一支坦陶星的星花。淡藍色, 正值綻放時,是舒堯清晨那會兒親手采摘、彆在阿列克謝的軍裝上。
飛船即將起航,阿列克謝與舒堯告彆,說:“我會平安回來的。”
舒堯深深看他。
早在新蟲巢降臨的時候, 兩人就有了分彆的心理準備。入伍通知送到阿列克謝手上時, 舒堯與他都顯得很平靜。他們一起收拾了東西、算好時間,看阿列克謝離開。
然而,有卡列琳娜的經曆在前, 有那麼多戰死在前線的哨兵、向導在前, 又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擔心呢?
“也許在你回來之前,”舒堯輕聲說,“我就去找你了。”
阿列克謝一怔,很快意識到, 舒堯的意思是:你走以後, 我會繼續對“桑梓”的改裝。等到普通人也能登上戰場的那一刻, 我一定、一定會去找你。
阿列克謝吸了一口氣, 眼眶有些發熱。
他說:“不。我希望, 戰爭在那之前就結束——”一頓, 抬手, 輕輕撫上舒堯麵頰。
話是這樣說, 可即便是阿裡克謝自己,都認為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早在人類邁入宇宙時代開始,蟲族就是他們與獸人共同的敵人。而現在,新蟲巢出現, 意味著蟲子數量幾何式增加。連阿列克謝這樣未畢業的學生都要上戰場,可見情形有多嚴重。
“再見。”
阿列克謝最終說。
他給了舒堯一個吻,隨後後退一步,朝他敬禮。
舒堯的雙眼瞬間模糊。他看著阿列克謝轉身登上飛船,船艙大門緩緩閉合,耳畔響起一片細碎的哭聲。
宇宙中,帶走新兵的飛船,與帶回傷兵的飛船交錯而過。
坦陶星上,舒堯恍惚地從港口離開,回到他與阿列克謝的家裡。
另一顆星球,希恩·萊倫啟動麵容修改器,麵部被投影出與他自己完全不同的五官輪廓。
他最後檢查了一遍布萊德利數年前就找給自己的禁藥,隨後將其裝好、駕駛飛行器出發。
……
……
周君寧再度醒來的時候,花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被綁架了。
周遭是一片黑暗,他分辨不出方位,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周君寧嘗試著掙紮。但他動了幾下,就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束縛。
男人皺起眉毛。情況雖糟,但他尚能冷靜,心想:是誰?
如果是從前,這會兒,他已經放出自己的精神獸,讓它代替自己去觀察外間景象。但是,周君寧此時的狀況非常特殊。
不久前,當年與他綁定的哨兵戰死。與對方建立了精神紐帶的周君寧因此受到重創,精神海岌岌可危。
雖未破碎,但一旦嘗試動用精神力,就會迎來劇烈疼痛。
經曆許多嘗試後,醫師建議他暫且退出戰場。
周君寧由此被納入傷兵名單,與往日的戰友們一同返鄉。
他最後的記憶,是飛船在維斯星停下,將自己與另外幾個維斯星出身的傷兵放下。
兄嫂事忙,就隻派了家裡的飛行器來接他。
開飛行器的是個他不認識的中年人。不過,對方卻似認得他。周君寧一出港口,那人就主動迎了上來,向周君寧確認身份。
後麵上飛行器,他因太過疲倦而睡著……等等,他真的是“睡著”了嗎?
周君寧的思緒驟然清晰。一陣冷意從脊背泛起,讓他頭皮發麻。正在此時,他聽到了輕輕的“哢噠”聲。
有什麼東西被打開了。緊接著,又有細微的“滋”聲,還有一聲極輕的悶哼。
在周君寧無法看清的黑暗裡,希恩·萊倫懷著激動的心情打開禁藥,將其注射進自己的身體。
時隔多年,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君寧回來了,不止如此,那個哨兵竟然戰死。
在希恩看,這就好像上蒼都在希望他和君寧和好。
他竭力鎮定,放下注射器,等待精神力的到來。
而在離他不遠的床上,周君寧渾身僵硬,死死盯著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依然什麼都看不清。但他知道,有人坐在那裡!
是綁架他的人嗎?對方是誰,有什麼目的?
“你聯係我家裡人了嗎?”周君寧嘗試著詢問,“他們應該很樂意出贖金。對,隻要你不傷害我。”
希恩唇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沒有說話。
不圖財?周君寧咽了口唾沫,身體愈發緊繃,卻還是想要嘗試一下,“我是說真的。百萬、千萬聯邦幣……你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嗎?這幾年,我一直在戰場上,不太清楚維斯星這邊的情況。”
對方還是沒有理會他。而且,周君寧模糊地感受到,這片空間裡好像多了其他東西。